越想越难受, 东珊顺手拿起傅恒的枕头,攥起拳头捶打着泄愤, “让你去云香楼那是给你颜面,你自个儿就没个分寸吗应酬一下午也就罢了,晚上居然还不回来往后你都别回了, 住在云香楼整日的听姑娘唱曲儿岂不逍遥自在”
    忿忿然道罢, 东珊又觉得自己管得太宽, 自言自语地澄清道“我才不在乎你到底歇在哪儿, 是云香楼还是书房, 那都是你的事,我懒得管你”
    就这般辗转反侧, 不停的胡思乱想了许久, 四更天时她疲乏至极,终是撑不住,迷糊睡着。
    再次睁眼时, 天已大亮,暖阳透过窗牖洒入一片辉光,她的枕边依旧是空,脚下的最后一朵云倏然散去, 她就这般跌落尘间,连最后一丝希冀也消逝。
    丫鬟们照旧来伺候洗漱, 用朝食之际,东珊无精打采地搅着碗中的银耳汤,等着蔷儿回话, 然而蔷儿一直没敢吭声。
    东珊不觉好奇,若然傅恒后半夜归来去往书房,依照蔷儿的性子肯定会告诉她,可蔷儿没提,八成是他一夜未归吧
    凭空猜测令她心神不宁,东珊无心用朝食,终于主动开口,“昨夜九爷回来了吗”
    “呃”迟疑片刻,蔷儿怯声道“奴婢一大早去书房那边问过,他们说没见九爷回府。”
    好他个傅恒果然是住在了云香楼终于得到明确的答复,东珊内心那压抑许久的火苗蹭蹭直窜,烧得她心肺皆烫,什么也吃不下,当即将勺子撂进碗中,瓷器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声响,听得蔷儿心微紧,暗叹糟糕,夫人这回应是真的动了怒
    然而夫人什么也没说,漱了漱口,转身便进到里屋去,紧抿薄唇,一言不发。
    东珊本想练字静心,可这字也写不顺畅,总是写错,最后干脆将纸抓起,揉作团乱掷于地面。
    蔷儿见状心焦不已,好言劝说着,“夫人您若是有火直接冲奴婢发泄便是,千万别压在心里,与自己置气。”
    静不下心,东珊只得搁笔,依旧嘴硬,“我为何置气我好得很,一点儿也不生气。”
    夫人不肯承认,蔷儿也不敢再多提,生怕夫人越想越恼,她便提议到后园去转转,“这会子日头还不算毒辣,不若夫人去荷花池那边散散心”
    再坐下去她怕是越来越暴躁,的确得找点儿其他事来打打岔才成。于是东珊听从蔷儿的建议,出了南月苑,去往后园。
    园中花妍枝繁,鸟啼声声,明媚的景色稍稍冲淡她心中的阴郁,水榭边的荷花尚未盛放,圆圆的波浪荷叶上耸立着朵朵粉白的花苞,如待字闺中的少女,羞涩而娇美。
    恍然瞄见前方不远处的圆亭内立有三两道彩衣身影,蔷儿提醒道“夫人,前边儿那位是不是七夫人”
    东珊探头一看,那边身着藕粉琵琶襟氅衣的果然是七嫂。她与七嫂统共只见过两三面,但对其印象极好,七嫂没那么多客套话,心却是细的,时常能顾及她这个新媳妇儿的感受,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东珊感念于心,并未回避,迈着轻快的步子上前与之打招呼。
    七夫人闻声抬眸,一看是东珊,遂起身请她在亭间的石桌边坐下。
    近前后,东珊才看清,原来七嫂和婢女们一起剪了许多花枝,皆铺陈于石桌上的篮筐里,
    “七嫂您这是在采摘沐浴用的花瓣不是说清晨带露水的新鲜花瓣才是效果最好的吗”
    七夫人一边剪着花茎边的小绿叶,一边与她解释道“若只贪花香,想要通体芬芳,那晨间的花瓣确属佳品。太夫人说她近来睡眠不佳,半夜时常醒个三四回,我便打算用药浴给她调理一段时日,用于药浴的花瓣得用风干才有效,不宜选带晨露的。”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样的门道儿,东珊颇觉新奇的同时又深感佩服,“七嫂真是博学,还懂药浴。”
    七夫人谦笑道“我也是从古书上学来的,先前为我额娘试过,她说有效,我才想着给太夫人也试试。”
    “今儿个园中真热闹,两位弟妹都在啊”
    乍闻身后传来一道尖细清亮的女声,东珊的太阳穴便开始突突的跳着,不消回首,她便知这是五嫂的声音
    五嫂到场,那她的女儿琇琇肯定也紧跟着,一想到那熊孩子,东珊那原本闲适的心情没来由的躁动起来,却又不能不理会,只得转过身来,违心笑应,恭敬地请她坐下。
    一见有孩子过来,七夫人收起小剪,放入地面的小篮之中,又命丫鬟将食盒中的糕点果子端出来,供琇琇享用。
    琇琇啃了一口桃子,嫌太硬,顺口放置一旁,又吃了颗杨梅,也不喜欢,说是想吃葡萄。
    七夫人笑哄道“现下葡萄还没熟呢等熟了才能吃。”
    然而琇琇瞄见东珊耳珠上挂着的那对坠子,便指着说那就是葡萄,嚷嚷着要她取下来。
    这不过是绿碧玺雕刻成的葡萄形状罢了,心知这孩子的手没轻没重,东珊不愿取给她,耐心地与琇琇解释说这是假的。
    琇琇不依,认定了说要瞧瞧。五夫人不希望女儿吵闹,便劝东珊依琇琇之意,
    “孩子不懂事,跟她讲道理无用,你拿下来让她瞧瞧,她看罢还会还给你,耳坠而已,弟妹不至于那么小气吧”
    琇琇若是个乖巧惹人疼的姑娘,东珊大可直接将耳坠送给她,偏她不是,要什么东西总是颐指气使,即便给了她也不会珍惜,是以东珊很不情愿。
    七夫人打岔说要带琇琇去那边看花,琇琇一把甩开她的手,呜呜哭道“我不要看花,就要葡萄,要葡萄”
    女儿一哭,五夫人便心疼不已,暗恨这个老九媳妇儿小家子气,“你看琇琇都哭了,你身为她的婶婶,就不能大方点儿,把耳坠给她改日我再送你个更好的耳坠行了吧”
    一旁的夏果儿忍不住噎道“上回姑娘打碎九爷的花瓶,五夫人您说要赔一个,至今没见送来呢”
    当众被拆台,五夫人顿感没面子,细眉微挑,瞪着夏果儿恨斥道“你这丫头忒放肆了些,主子们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家主子还没吭声,轮得到你嚣张”
    “夏果儿,不得放肆”东珊明为斥责,实则语态轻飘飘,眼神也不凶,夏果儿便知主子并未动怒,是以一点儿都不怕。
    担心五嫂会找夏果儿的麻烦,东珊顺口吩咐她,“这会儿日头大了,绣球花经不得晒,你回屋去把花盆挪进去。”
    她们出门时,蔷儿才将花盆移进去,夫人看得一清二楚,这会子竟又要她回去,夏果儿转念一想,登时会意,心知夫人在护她,便福身称是,先行回房。
    人一走,五夫人有火没地儿发,她也能感觉到东珊对她们母女有意见,当即起身,要带琇琇离开,然而琇琇却是不肯走,定要在此玩耍。
    七夫人好心为她编了个花环,她总算安静下来,拿着花环笑嘻嘻地在亭中转来转去,总算没再闹腾。
    琇琇的性子的确太跋扈,七夫人也觉这样下去会毁了这孩子,又不好跟五夫人直说,便委婉劝道
    “孩子们年纪小,瞧见什么新奇的都想要,咱们也不能什么都给,予取予求只会令孩子得寸进尺,得想法子打岔,过会子她也就忘了。”
    这语态尚算温和,然而在五夫人听来只觉老七媳妇儿是在讽刺她的女儿,翻了翻白眼,冷哼反讽,
    “真是可笑了,一个没孩子的教我这个有孩子的人如何养孩子”
    七夫人闻言,面色顿白,她嫁进府中一年半,至今未有所出,旁人都会避忌此事,偏偏五夫人直往人痛处戳,戳得七夫人紧咬薄唇,又窘又恼,半晌说不出话来。
    东珊不太了解七嫂的情况,只觉五嫂这话太过分,立时反驳,“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教孩子这种事,明事理之人皆会,四嫂家的小明瑞只比琇琇大几个月,却是懂事乖巧,从不会主动要求旁人给他什么。”
    “你的意思是我女儿不听话咯”
    这还用问东珊正待指出琇琇的毛病,琇琇突然跑到她身边,朝她张开手臂,笑得一脸纯真,
    “婶婶抱抱”
    东珊一时怔然,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孩子的确烦人了些,但令东珊生气的其实是五嫂对女儿的态度,眼下孩子要她抱,她总不能将人推开,无奈之下只得伸手让琇琇坐在她怀里。
    琇琇许是玩累了,小脑袋一歪,靠在她怀中,也不乱动,俨然一副乖巧的小模样。东珊想说的话被生生噎住,忍了又忍,终是没说出来。
    眼看着七嫂面色不大好,东珊岔开了话头,向她打听药浴一事,“我娘家的嫂嫂时常腰疼,不知药浴是否有效”
    七夫人沉吟道“她应该是生孩子之后落下的毛病吧这种比较严重的,药浴很难改善,可试一试针灸之法。”
    “她也想试试,不过懂针灸的大多是男大夫,给她施针多有不便,是以才一直耽搁着。”
    “还真是巧了,”七夫人闲摇着团扇轻笑道“我额娘倒是认识一位会针灸的女医,得空我让人回娘家一趟,问一问那位女医住在何处,让她去给你嫂嫂诊治一番。”
    “那就有劳七嫂了。”东珊感激道谢,话音刚落,忽闻珠子散落的清脆声响,低眸一看,惊见自己的碧玺项坠竟被人给剪断了
    线上串着的珠子洒落一地,尽数自亭中的台阶上滚落下去,而那始作俑者正是笑得一脸得意的琇琇
    此刻的琇琇拿着小剪刀,左手紧攥着绳子末端的莲花碧玺坠子摇了摇,其他的珠子全都坠落,只剩莲花在她手中。
    震惊的东珊当即将她放下,忍无可忍的她再也无法压制内心的愤慨,颤着手指着琇琇扬声怒呵,
    “你你哪里是个孩子怕不是个疯子吧”
    蔷儿见状吓一跳,忙哄着琇琇让她把那块荷花坠子拿过来,琇琇却是不肯,说她想要这荷花。眼看说不通,蔷儿直接上前去夺,琇琇迅速往后退去,顺势将坠子给扔了出去
    东珊心顿沉,暗叹要完
    蔷儿来不及多想,只身扑过去,就在她倒在地上的那一瞬,坠子正好砸在她心口,她忍痛抬手,赶忙护住坠子,仔细瞧了瞧,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其他的丫鬟皆弯身去捡掉落的碧玺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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