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安治下不利, 对韩国舅忌辰之事,打足了精神,把差事办得十分妥帖。
    楚元昭外祖之墓, 设在秦川关口最狭隘之处,山脚下常有百姓前来祭拜。
    楚元昭名为祭拜, 却未设坟,只依礼祭拜, 亲手焚烧了些纸钱。
    阮子渊留神瞧着,却见楚元昭的表情尤为平静, 无波无澜,仿佛只是祭奠韩家之事, 随口一提, 倒是韩雅意并不少韩家族人, 红了眼眶,热泪连连。
    待忌辰礼后,楚元昭启程返京,临别之时, 亦未多言,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时值盛夏,草肥马壮, 惠风和畅,楚元昭一行人的归程极快,又兼帝王听闻下毒未遂之事, 特特派了一队金吾卫来。
    一路上,虽偶有宵小贼寇,大体说来,倒也无妨。
    这一日,快到飞云关时,王全安凑过来,欠身道“殿下,嘉安公主的人在外头,要来请安,您看。”
    楚元昭斜倚在马车的锦榻上,合上了手中的书,拈了颗青渍果,酸得倒牙,忙喝了口热茶,压下甜腻的酸味。
    “听说皇姐要嫁给沈统领家的二公子,赶在这当口,怎么好好地出京了。”少年清脆的嗓声听不出喜怒。
    王全安拿不准楚元昭的脾气,想了会子,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听说沈家的二公子身体不好,婚事作废了,公主殿下难免心情抑郁,特求了旨出京游历。”
    “嗯,既然碰上了,见见也无妨。”楚元昭摞下书,侍女捧了铜水盆来,净手洗漱,不紧不慢的踏出了马车。
    嘉安大公主似乎变了许多,五官依稀可以看出年幼时的模样,与上次相见,更多了几分英气,一袭月白长服,宽袖大袍,华贵而不失庄重。
    她回过头来,望着楚元昭嫣然一笑“好久不见,五弟。”
    楚元昭静静的看着她,伫立在原地。
    楚嫣然扑哧一笑,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爱说话。”
    楚元昭注视着她,认真的说“皇姐变了很多,变得令人不敢相认。”
    楚嫣然眼圈红透,飞快的拭去泪,感伤道“人总是身不由己的,有些事,不得已,却一定要去做。”
    见楚元昭依旧面无表情,楚嫣然忽然觉得没趣,自顾自说道“我来找你,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立场,即使你不需要,也不稀罕,但我必须做,因为我是真的视母后为母亲。”
    楚元昭点了点头,微微颔首,他并不在意,也无须在意,楚嫣然没有害过母后,他记得,宫人对母后谏言,大公主居心叵测,又是那样的出身,娘娘还是远着些好,母后说,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却可以决定自己的行事准则,蝼蚁尚且惜命,何况天家血脉,她并无害人之心,由她去吧。
    一眨眼,十余年,时光有时太快,有时又太过短暂。
    抵达京城这一日,夏至,骤雨初晴,骄阳高照。
    京中繁华如旧,车马往来,络绎不绝,人烟鼎沸,昌盛太平,这是和小寒山寺迥然不同的两个地方,那是净土,这大概是红尘中最污浊之地,楚元昭默默地想。
    马车不敢耽搁,很快便到了大楚皇宫,高楼巍峨,雄伟壮观,雕栏玉砌,肃穆庄严。
    朱墙绿瓦显露出年代的厚重,楚元昭迈上汉白玉的石阶,他面无表情的一步步走过,脑海中想的是离宫之日,萧索的夕阳。
    楚元昭摸了摸露台上的铜龟仙鹤台,历代帝王取龟鹤延年之意,奢求江山永固,呵,楚元昭唇畔勾勒出一抹淡淡的讽刺,痴心妄想,帝王最爱这些无用的门面功夫。
    王全安催促道“殿下,陛下在等着呢,您看”
    楚元昭冷冷道“让他等。”
    一溜小跑踏出殿门的御前大太监李福
    大内侍卫
    王全安仿若雷劈,定了定神,抹了把汗,赔笑道“殿下,陛下政务繁忙。”
    楚元昭瞥了他一眼,王全安打了个激灵,支支吾吾,不敢再往下说了。
    楚元昭扭头朝后宫的方向走去,身后跟了一群惊慌失措的宫人,快到景泉宫时,停下了脚步。
    此刻,王全安气喘吁吁才追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殿下,您听奴才说,陛下日理万机,夜以继日的忙于朝事,今儿因您入宫,特地腾出来的空闲,有啥事,咱见过陛下再说,成吗”
    楚元昭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也不出声。
    王全安欲言又止,又不敢说话,这一路上,他算是看明白了,五殿下就是个喜怒不定的大爷,什么都好,就是到了他亲爹身上,专爱和他亲爹对着干。
    咱家这命苦的哟,真是倒了十八辈子霉,迟早被五殿下害死。
    算了,早死早脱生,王全安自暴自弃的想,谁让他运气不好,摊上伺候五殿下了呢,回到陛下身边,也得和李福那一起子小人争宠献媚,还不如早早投胎呢,下辈子哪怕当个女娃呢,至少是个囫囵人。
    拿定了主意,王全安胆就大了,也不管楚元昭怎么想了,挺起胸膛就要拉楚元昭回正德殿。
    楚元昭轻飘飘看他一眼,王全安好不容易提起的胆子,登时吓掉了大半,飞快的缩回了手。
    楚元昭回头望了眼景泉宫外的那一帘碧绿翠竹,转过头来示意王全安带路,慢悠悠又回了正德殿。
    楚元昭踏进殿门时,外殿空无一人,满室寂静,偏殿开着窗户,摇曳的微风拂过轻如蝉翼的帷幔,吹乱了阴沉的涟漪。
    曲阁外头,奇珍翠柳,飒飒作响,香炉燃着的凝神香,夹杂着屋外各色花香,馥郁的浓香,呛人心脾的幽暗。
    楚元昭皱了皱眉,不耐烦的将香炉扔了出去,又把四面的窗户打开,命人将廊檐下的花卉铲了。
    一个时辰后,楚元昭坐在书桌前,有一搭没一搭的翻阅奏章。
    明黄帐幔内探出一双苍白的手,身着玄色常服,面白如玉的中年男人,慢慢走到桌前,手放在少年的肩膀上,温声道“有哪些不明白的”
    楚元昭看着眼前如意云纹的靴面,微微失神,抬起头。
    楚景瞧得分明,少年的眸中没有孺慕,没有愤怒,没有惊喜,有的只是平淡,像一汪死潭,沉寂千年的冷淡,他的儿子就这样平平淡淡的看着他,毫无波澜,仿佛他整个人被剥夺了七情六欲。
    楚景心间一滞,他宁愿他的儿子歇斯底里,怒不可遏,质问,咆哮,也好过这样的疏离与淡漠,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毫无瓜葛的陌生人。
    楚景眼底微润,别过脸去,握着少年的手不自觉的颤抖。
    楚元昭有些奇怪的看着他,自言自语的说“你为什么要觉得委屈呢我都不觉得委屈。”
    楚景心下一堵,说不出话来,待到情绪平缓,已是一盏茶后。
    楚元昭注视着楚景,他的骨血之父,目光悠远,像透过他在看其他人,沉声道“你自认亏欠我,对我有愧,是因为母后吗你和母后结发夫妻,五个孩子,活着长大的只有我一个,对吗,你试图补偿我,或者弥补我”
    楚景本想否认,或是温情脉脉的扮慈父之态,但在少年澄澈清明的目光下,无所遁形,狼狈的别开头,避开少年的直视。
    楚元昭垂眸,轻轻地说“小的时候,宫人告诉我,你很疼爱我,有一日,我许久未见你,偷偷跑到正德殿来,看到你抱着一个孩子,和你的妃嫔谈笑。”
    楚景面色铁青,唯有胸前的起伏,泄漏了些许不平静。
    楚元昭淡淡的说“父慈子孝的情谊,在最开始就错过了,我并非为旧事责问你,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去的事情,早就过去了,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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