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在看着自己,她却觉得他的眸中没有映上过自己的身影,他注视着的,从来就只有那个人。
她缓缓垂下脸,手攥紧成拳,在止不住地颤抖,几乎像是把话挤出了舌腔,“我不懂,我不懂。”
其实她懂了,只是不愿承认。
容洵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再开口说一句话,似再无留恋,转身离去。身后的风吹过来,夹杂着抽泣声,容洵脚步不停,淡漠地垂下了眼帘。
回到院中时,燕潮见正吩咐着亲卫调转马头,看见他便问“说完话了”
容洵点点头,燕潮见打量了几眼他的神色,挑挑嘴角,什么也没问,“那就走吧。”
时候是正午,旁有十人亲卫随行,马车缓缓驶出了村落。
容洵在车中望着外边接连闪过的田地,眼底昏暗,也不知在想什么。
燕潮见看他,“怎么了”
容洵不答,将目光一移,落在她脸上,片刻,又垂了头,“容理是不是没死”
方才他分明欲言又止,显然有什么话要说,到头来说出口的却是别的,燕潮见也不问,顺着他答“你这个兄长有些让人捉摸不透,他分明另有目的,却像临时改了主意,只说将你带回去便把那张绢纸还我。”
容洵分明对容家唯命是从,为何容理却并非如此就好像,有自己的意识。
容洵闻言,神色有些晦暗不明,若换作以前,他绝不会容旁人问起自己的这些事,“因为他从没违抗过阿耶的命令,即使是停了药后,也没有过。”他的声音低低的。
燕潮见不由顿了顿,她没想到容理也被喂过药。
容洵解释“阿耶和容家都很信任他,他比我对容家更服从,更听话。所以就算有些事做得出格一些,也不会被怪责。”
他说这话时面上波澜不惊,就好像在说一些与自己无关的,旁人的家事。
燕潮见不知他是挣脱了容家的阴影,还是已经对此麻木。
她其实很清楚容洵和自己不是同路人,起码在他还受着容家操控的时候,她和他最终只会分道扬镳。
燕潮见微微抬眸看向他,他始终低着头,叫人看不清神色。
说来在傅府时,她就问过他了,问他“你是不是选了我”。
因为选了她,就代表着要违抗容家。
那时他摇了头,说没法选她。
那现在呢
燕潮见眸光沉沉,耳边只闻车轮吱呀碾过地面的声音,车内很静,她动了动唇角,可最终还是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到京城后,燕潮见回府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叫大夫给容洵瞧伤开药,随后拿了纸笔就要写信叫亲卫稍去给燕景笙,可还没等到她写完第一个字,那头忽然有亲卫匆匆进来禀报。
这个亲卫是她安排在暗中盯着这个宅邸,她道“出什么事了”
亲卫忙道“回公主,属下今日碰见了容家大郎,他问了几句属下有没有找到容三郎,属下一时不查,将事情告知了他”
他那时不觉得有什么,容理可是容洵的大哥,可到后来才慢慢觉出了蹊跷,找容三郎的事可是隐蔽进行的,容理从哪儿得知的这事他一个激灵,怕耽搁了事,燕潮见一回来就连忙来报给她听。
如今看见容洵安然无恙地跟着回来了,心底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燕潮见却没有。
她听完禀报,神色缓缓沉了下来。
容洵走后很久,齐玉仍抱膝蹲在石碑前,她红眼涨得通红,肩膀一颤一颤的,已经哭累了,连着视野都模糊上了一层。
寒风拂过,刮得她面颊生疼,她仿若未觉,脑中仍盘旋着刚才容洵说的那些话。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极了跳梁小丑,明明他从未正眼看过自己,却仍心存着一丝侥幸,以为他会被自己所打动。
她咬紧牙关,悔恨与屈辱从心底涌出来,在生生的抽痛。
好半晌,她似乎听见了一丝从身后的院子里传过来的,齐涣的声音,飘忽的意识才一点点被拉回了现实。
回去吧反正,他已经走了。
齐玉动动僵硬的四肢,缓缓撑起身,正要回头,耳边却蓦地传来一道声音,男人的,含着笑意“原来你在这里啊,害我找了好久。”
她眨眨眼,后知后觉这道声音很是陌生,倏地一回头,看清来人后,瞪大眼,诧异地颤声道“容”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走了为什么
齐玉觉得是自己看晃了眼,猛地摇摇头,复又抬眼,模糊的视野终于清晰了些许,她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容洵。
他们的眉眼生得有七分相似,很像,但他不会露出这种笑容。
她从没见他笑过。
容理悠悠欣赏了片刻少女怔愣的神色,才道“我可不是容洵。”
容、洵,原来这就是他的名字
或许是因为先前情绪波动太大,齐玉恍惚着意识,眼睑轻颤,视线一点一点往下,这时才看清了男人手中竟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短剑。
这几乎是一种预感危机的本能,她背脊发凉,倏地抬起眼,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要做什么,我”
可她的话音就那么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一刀致命,血丝飘落在风里,齐玉像断了线的木偶,半身往后仰躺,睁大的双眼还瞪着容理,透着几分惊恐,随后顺着山坡滚落下去,最终看不见身影。
容理甩甩手里的剑,像是已经失了兴趣,喃喃道“我的阿弟如今也变得心软了,竟然不好好善后。没办法,就让阿兄来帮你好了。”
他说完转身,步回齐家的院子,一进去就一脚踩进了一滩血里,脏了鞋,可他仿若未觉,望着院中已经断了气的齐涣,再看看屋内一动不动躺倒在榻上的齐母,明明死了,血却仍在不停地淌出来,虽他不讨厌血腥味,但也真够碍事的。
容理悠哉吹着口哨,跨过齐涣已经冰冷的尸体,“虽然阿耶下了令,但我如今比起容三,对那个公主更有兴趣怎么办才好呢。”
他望着天际低语,就好像闻不到院中浓浓的血腥味,唇角一挑,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