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看死人般的眼神。

    燕潮见本能地将头往旁一偏,刀刃刺进了她身后的土墙,冲力太大,她双膝一曲,跪坐在了地上。

    可容洵的速度是连贯的,几乎没有等到她下一次呼吸,那把匕首嗖一声划破空气,自上而下地袭过来。

    燕潮见来不及闪躲,伸手握住了他来势极猛的刀锋,她握得很紧,冰冷的利刃划破了掌心,血瞬时冒出来,啪嗒啪嗒地砸落下去,染红了刀刃,和她的裙角。

    “容洵”她抬眼瞪向他,手中的痛楚太过强烈,却还要因为抵抗他一点一点向前逼近的刀锋而用力,她不禁咬紧了牙。

    他单膝跪在她身前,右手执刀,左手撑在她旁边的土墙上,面上没什么表情,看她的时候,眼中空洞。

    甚至她皱起眉几近愤怒的叫了他的名字,他的手也只不过顿了须臾。

    他没有用上多少力,否则凭燕潮见的力气不可能与他抗衡。

    “听话。”他忽然开口,燕潮见皱眉,就听见他继续说“断情,定心,他教过我的”

    他的力道变大了。

    “容洵,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明明在看着她,眼中却只有沉沉的黑暗,不带感情的,一遍又一遍重复着一直盘旋在他脑中的话,“容洵,你只有这一次机会记住了吗,容洵。”

    他倏地抽回了刀,刀锋划破了燕潮见的掌心,痛得她吸了口气,但如今比起痛,害怕,更多的却是愤怒。

    她仰起头,凝视他,就算他的眼中根本没有她的身影,“就算你现在杀了我,你也什么都得不到。”

    这话落下,容洵倒是止住了动作,但却没有放下刀,“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吗”

    燕潮见没说话,他便翘起嘴角,自咽喉深处发出了低低的,像是气音的笑声,讥讽又冰冷,“如果之前在那座山上让暗卫抓了你,那你就会被他们从这条暗道带出去,然后你猜猜会怎么样”

    “对,你答对了。”燕潮见分明没有开口,他却兀然大笑了几声,声音阴戾又诡异“你会被囚禁,被拷问,忍受酷刑,直到,你说出图纸的所在。”

    “你一定没想到吧”他的左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替她拭去了一点猩红的血迹,“上回,我失败了。但这次,不会了。我是容家最忠诚的狗,听话,我会听话的。如果不听话就会被喂很多,很多很多的药。”

    “你知道那种药是什么吗它会让你的内脏像被撕裂,剧痛会让你无法思考,丧失意识,脑子里只剩下他的声音,听话,听话,听话”他不带感情地重复,眸中空荡荡的,唇角翘起来,神情却渐渐扭曲了。

    这样的笑,很不像他。

    所以他才会痛成那样。

    所以方才看向自己时眼中只有浑浊。

    他也是别人手中的一枚棋子,一枚除了棋子外成不了任何人的存在。

    燕潮见的掌心仍在止不住地往下淌着血,几乎染红了她的衣袖。

    可眼前正举着刀,大笑着的他,一定比她还要痛苦吧。

    “所以,我暂时不会杀了你,燕潮见。我会把你带去那里。”他说。

    他的声音太冷,似乎很久没有听见他这样说话了。

    燕潮见怔怔地想着,忽然伸出手,扯住容洵的衣角,借力直起半身,一把勾住他的脖颈,拥住了他。

    她抱得很紧,那么纤弱的身体,仿佛一捏就碎,脸几乎埋进他的肩膀,声音沉沉的,低哑地说“你杀了我吧,容洵。”

    他握刀的手一滞。

    “如果我死了,你就可以不用再完成那什么狗屁的使命,那你就杀了我。我不会怪你的。”

    她又重复了一遍。

    她活着的时候为了自己的弟弟,那死了以后,能为他做点什么,也好。

    容洵没有说话,他的背脊僵直,眼底昏暗,神情有些迷茫。

    从容家到丹阳殿,再从殿内到这里,他的脑中一直盘旋着那些絮乱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他要听话,他有使命,他绝不能再一次失败。

    他必须把她带去二皇子那里,将功补过,重新博得他的信任。

    容理是这样说的,他说了很多遍,他必须得听话听话。

    但是现在,她清越的嗓音穿透进来。像是挤开了那些扰乱他心神,撕裂他神智的嘈杂,清晰地响彻在他心底。

    连那些常年充斥在他耳边的声音,忽然也一瞬间,消失了。

    容洵茫然地顿住,半晌才垂了头,怔怔看着燕潮见拖曳在地的衣裾,红色的。

    执刀的手一松,匕首砸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他仿若未觉,借着滚落在一旁的火光,眸中一点一点透出了清明。

    他轻眨双眼,头颤颤地一偏,入眼的是她被血染红的衣裳,还有地上的血迹。

    是他亲手干的。

    他又

    容洵像是被灼痛了双眼,猛地低下头,咬紧了牙关,可唇齿间却仍是溢出了无法抑制的呜咽。

    他知道的,她一定很痛,就像那次他的刀划破了她的脖颈一样。

    燕潮见靠在他的肩头,察觉到他的哽咽,缓缓地伸出手,用满带鲜血的手拍了拍他的头。

    “我知道的。”她放缓了声音说,“你不是故意的。”

    容洵摇摇头,一言不发。他将脸埋在她的肩上,手却只是垂在两侧,他不敢碰她。

    他的背脊仍旧在颤抖,燕潮见能感觉到。

    她缓缓道“就算你是故意的,我也不怪你。我知道身不由己是什么滋味。”她垂下眼帘,“那滋味很不好受。”

    她此时,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她在画舫上追着蔡长宁上了二楼,却在甲板上遇见了容洵。他那时一定是在等她吧。

    后来,下了船,她问江重礼,一个本就衣食无忧,尽享了荣华富贵的人会为了什么铤而走险

    江重礼那时说,也许那人并非是为了什么而铤而走险,他也许本就没有被给予选择的余地。

    那时的她不懂,但现在,看着这样的容洵,她却有些明白了。

    他的前路只有一条,只能进,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如此境地,她却忽然弯弯眉眼,笑了,“我们果然是一样的,容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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