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扎的时候, 容洵盯着燕潮见手心的刀伤, 整张脸都阴沉着。

    他手上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一件什么珍贵的瓷器, 眉心却颦着, 盯着那道骇人的伤口, 如临大敌。

    他明明应该早就习惯了应对这些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做这些动作时背脊却是僵直的。

    片刻, 他又微微抬眼,窥着她的神色,低声问“疼吗”

    燕潮见失笑, 很疼,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容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容洵眨眨眼“什么”

    “像一只做错事了的大狗。”

    这话不知是好话还是坏话, 他沉默须臾, 随后执起她已经止住血包扎好的手, 头一垂, 竟在她的皓腕上轻轻舔了一下。

    就像是幼犬在舔舐着主人。

    燕潮见只觉得腕上似有什么温热的,软软的触感, 这个感觉转瞬即逝,她不由哑了声。

    容洵这才抬起脸, “那就让我做你的狗吧。”

    他注视着她,眼瞳像夜空般澄澈, 闪烁着点点微光, 就好像他的眼中只有她的存在。

    燕潮见本意只是想开个玩笑, 她不想让容洵为这种事感到内疚,眼下自己的手却突然被他抓住,他挨得很近,让她不得不与他对视,从他的神色间,燕潮见找不出一点说笑的迹象。

    她忽然心跳停了一拍,倏地从容洵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腕。他本就没有用力抓住她,见她直直撇开视线,似不想再和自己说话,垂垂眸,有些失落。

    好在燕潮见没有伤着腿,还能走路,简单处理了伤口,她站起身,低头却看见裙摆边上染了黄泥,想来是方才摔坐在地时蹭上的,正要弯腰伸手,容洵却蹲下身,替她拭去那些泥土。

    他的神情淡淡,动作自然,就好像这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燕潮见身形一顿,望着他静静的,如冠玉似的眉眼,心道哪怕自己贵为公主,恐怕也没有哪个名门子弟会像这样弯下腰替她擦拭裙摆。

    “还是有些脏了。”他说,“回去洗洗”

    “只是件宫婢的衣裳罢了。”燕潮见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两步,“走吧。”

    暗道的出口是在昆林山的山脚边,虽说是山脚,要想下去仍要穿过几个陡坡,山上没有铺路,都是些被人走出来的小径。

    寒风刮得嗖嗖响,燕潮见不由拢紧了身上的斗篷。容洵正扶住一棵树往山脚下看,回眸瞥见她有些打颤的背脊,犹豫了下,上前几步,将兜帽替她戴好,“下去的路不好走,我”他顿了顿,“我背你”

    燕潮见抬起眸,容洵却没有在看她,像是有些心虚似的瞥着一旁的草地,和之前威胁着不让他背就扔下她一个人回去时的模样判若两人,她道“若我说不呢”

    “那”容洵低道“那你扶着我走。”说完又忙道,“如果不想碰我我也可以下山去牵匹马上来。”

    他神情有些仓皇,像是怕她会有所不满,若是只幼犬,或许真的就垂着尾巴,嘴里不住地发出呜咽的奶音了。

    燕潮见失笑“骗你的,背我吧。”

    容洵微愣了下,点头,轻轻“嗯”了声。

    这不是燕潮见第一次被他背着,但他的背上果然还是让人觉得很温暖,只是从前这人会科插打诨地说“公主真沉”,如今却只剩下了沉默。

    “说起来,你曾经也背过我,也是在昆林山上。那个时候是为了帮我,没想到现在也是。”她靠在他肩上,兜帽几乎笼罩了她大半张脸。

    她看不见容洵的眼神因为这话黯淡了许多。

    不是为了帮你,那不过是他的自导自演。

    可他唇瓣微动了下,终究没有勇气将自己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告诉她。

    他忽然有些胆怯,害怕看见她知道真相后的表情。

    燕潮见倚靠在容洵肩头,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她怔怔望着他弧度姣好的侧脸,想起曾经他和虞九胆大包天地溜进别院偷吃了自己的鱼。

    她那时很生气,不全是因为鱼,是因为她正在和圣人冷战,所以看见他们这般无忧无虑,不用瞻前顾后,就觉得有些嫉妒,和火大。

    可现在她倒宁愿容洵真的是像从前那样意气风发的金陵少年郎了。

    她垂垂眸,觉得有些困了。

    容洵微微偏头,注意到背上的人似乎呼吸变缓了,便稳稳脚步,放轻了声音。

    他没走那条绕山而行的小径,选择了最简单的捷径,直线而下。

    在山林中穿梭对他来说不是件难事,但怕树叶唰唰的声音吵醒了她,他脚下一转,避开了树林走。

    二人下山时,燕潮见已经朦朦胧胧地醒了。容洵低声问“要不要再睡会儿我背你去傅家。”

    她摇摇头,从容洵背上下来,理理裙摆,才抬眸望了望四周。

    她们在的街道离傅府不远,走不到一刻钟便到了。可她是隐秘出的宫,自然不能从大门而入。

    她挑了堵矮墙,想说不如你上去了之后拉我,但容洵一瞥她的手,转悠一圈,找了个角门,一脚把门给踹开了。

    他动静不小,燕潮见怕这样会引来人,容洵却道“这个院子里没人。”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了。”他说,“而且,人这会儿想必都在灵堂里。”

    傅四娘死得太突然,傅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如今正是慌乱的时候。他瞥了眼燕潮见低沉的神情,没将这话说出口。

    他们走进院子里,明明景色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燕潮见就是感到一股死气沉沉的寂寥突然压在了心头。她问“你能听见灵堂的声音吗在哪个方向”

    容洵朝着西北角的方向一指。

    燕潮见顺着他的手,望了过去。

    深宅大院,前方自然拦着堵堵高墙,她却像是这样也能看到什么,定定地凝视着远处。

    她如今没法去见她,只能隔着那么长,那么远的距离将隐隐若现的檐角看上一眼。心底像缺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真的不见了,她再也没法见到她了。

    “她明明,前些日子,还送了我一个小马驹。”她低低地说,声音有些沙哑。

    容洵立在她身旁,沉沉的“嗯”了一声。

    “明明她之前还”后面的话,却因为要咬牙抑制住哽咽,没能再继续下去。

    她双眸泛红,容洵看着看着,觉得有些刺眼。分明摆出什么样的表情都很好看,但只有伤心的神情最不该出现在她的脸上。他垂着眸,静静地想。

    忽然,一阵宛如银铃般咯咯的笑声被阴风卷着吹过来,容洵几乎是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匕首,眼底寒光乍现。

    他微眯起眼盯住那个方向,身周涌现出浓浓的杀气,院子里不可能有人在,他的听觉还不至于差到分不清这些。

    “别动。”他头也不回地冲燕潮见道,随后一步一步靠近墙角的灌木丛,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唰”的一声,一个人影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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