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行俭闻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七八九的少年郎挥舞着手,笑着跑过来。
    单单只看这一眼,谢行俭就清楚的了解到少年的出身应该极好, 少年身材和谢行俭不相上下,容貌虽不如谢行俭俊朗, 却好在有衣着装饰, 显得整个人清秀的很。
    他跑过来时, 带起了一阵风旋, 衣裾飘飞间,谢行俭这才看清少年郎雪白狐狸毛领的大氅内穿的是一件白色云纹蝙蝠劲装,袖口领口都镶绣着红色金丝线滚边,中间还缀着一颗颗饱满的白玉珍珠。
    少年一步一行中, 腰间佩戴的环玉吉祥结发出叮铃脆响。
    谢行俭猜想, 少年的家教应该不严。
    一般王公贵戚家之所以喜欢衣服外配禁步,最初的想法便是压住衣摆。
    佩戴了禁步, 环玉会根据人走路的急缓和轻重碰撞出不同的声响, 如果节奏杂乱,会被外人认作失礼。
    而少年穿着华贵,走路却潇洒不羁, 看的出鸣玉出行的禁步对他而言并没有起到管制礼仪的作用。
    少年似一阵风从他眼前飞奔而过, 最终停在国子监大门口的几人跟前。
    “谢兄,你昨日还同我共饮作乐,怎么今天出门都不喊嘉树一道,害得嘉树今日险些起晚。”
    被称呼“谢兄”的男子哈哈大笑, 指着连崇连嘉树,对着身旁的好友调侃,“你们看看,他起晚了还赖我,真叫人为难。”
    连嘉树龇牙,“走走走,赶紧进去,冷死我了,昨日谢兄离去后,我竟直接睡过去了,书都没来得及温看,等一会助教先生怕是又要骂我了。”
    “你担心什么”一行人中有人笑道,“等你从国子监肄业,家中早摆有候府爵位等着你回去继承呢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呐,可就没机会这般肆意的与你说话咯,是不是啊连小侯爷,哈哈哈”
    旁边的人跟着嬉笑不止,就连那位谢兄也抿着嘴窃笑。
    连嘉树眉宇间怒气一闪而过,转眼笑意吟吟的道,“什么小侯爷不侯爷的,如今咱们都还是白身,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谢兄,你说我说的可对”
    谢令一愣,嘴角的笑容抽搐,旋即点点头,朝着身边的好友轻斥,“嘉树待你我如亲兄弟,你们明知他不喜小侯爷这个称号,你还说出来做甚”
    被骂的那人窝在衣袖里的双手猛地蜷缩,阴沉的眸光扫了一眼连嘉树,复又拱手笑道,“是我的错,一时说快了嘴,嘉树小兄弟可千万别放在心上。”
    连嘉树笑脸相对,似乎刚才冷言冷语的并不是他。
    谢行俭站在不远处听到这段内容,不由得发笑,还以为他们之间感情有多好呢,现在看来,和塑料姐妹花没什么区别。
    谢行俭失笑的摇摇头,拎着书箱继续往里走,他跨的步子大,很快就超过了连嘉树他们几个人。
    连嘉树乍然看到行走在他前头的谢行俭,瞧着面生的很,便与身旁的谢令嘀咕。
    “前面那人你认识不”
    谢令摇头,连嘉树之所以会问谢令,主要是因为谢令脾性软和,似乎国子监的学生都想跟谢令交朋友,因而大部分人都在谢令面前露过脸。
    谢令在国子监的读书水平一般,不过他有一个绝技只要是人,他见过一面后就能记住那人的长相,而且能在短时间内,迅速的画出那人的画像,且与真人相差无异。
    就因为谢令拥有这项超乎寻常的识别人脸记忆以及出神入化的绘画本领,谢令常常被请到大理寺或是刑部协助侦破案件。
    谢令便是出自向景口中的远洲府谢氏家族一脉,国子监中,一共有两位远洲府谢氏子弟,谢令就不用说了,还有一位名为谢廷的学子。
    连嘉树摸摸下巴沉思,既然谢令在国子监都没有见过谢行俭,那么他就敢肯定的说谢行俭是生人了。
    之前称呼连嘉树小侯爷的那人开口道,“今天是各地方举荐学子报道的日子,想必此人是其中一位吧”
    “原来如此”
    谢令笑着道,“今年是朝廷第一次收优监生入国子监,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经历过三试成为的秀才,比咱们这些靠着祖辈荫恩进来的要厉害的多。”
    谢令的话看似是夸赞谢行俭这类的优监生,实则底下暗藏着不屑和轻蔑。
    国子监的学生都知道,谢令的学问并不好,若不是有得天独厚的绝技,在这偌大的国子监,没人会认识谢令,谢令去大理寺和刑部帮忙时,曾经多次因为知识匮乏而遭到两大部门的白眼和歧视。
    谢令想一年后进直接进国子监赤忠馆肄业,赤忠馆可以选择不参加科举就能有入仕做官的机会,这对读书短板的谢令而来,赤忠馆似乎就是专门为他而设置。
    人都有怪毛病,谢令和一帮荫恩进来的贵人子嗣学习不好就算了,他们还特别看不起那些书读得好的人。
    像谢行俭这类的学子,在他们眼里,就只是会读书的书呆子罢了,出去了也没什么大作为。
    谢令的话一出,包括连嘉树都哈哈大笑,谢行俭再怎么不想找麻烦,可听到他们当着他的面说着一些似有若无的嘲讽话语,他起得不由放慢脚步。
    正当他准备出言刺一刺三人时,他猛然想起来京城前,魏氏兄弟以及其他同窗对他的谆谆劝阻。
    再加上淮安城向景问他能否在这风云诡谲的国子监成功肄业他回答他能,向景说那就要学会忍。
    忍字头上一把刀,只有做到喜怒不形于色,才能遇事不招致灾祸。
    他现在还没能力和他们杠,暂且由着他们笑去吧,等日后
    谢行俭想通过,身心顿时轻松,脚下的步伐紧跟着加快,不消一会儿,就消失在三人的视线中。
    谢令狐疑道,“莫不是我猜错了,他不是今年举荐过来的学子”
    连嘉树无所谓的道,“管他是不是,反正日后还是要见面的,到时候问问他不就行了。”
    谢令点点头,三人一齐往里走去。
    进了大门后,拐过几面长亭走廊,谢行俭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国子监优监生的报名通道。
    像谢行俭这样被郡守举荐上来的学子,朝廷都是根据秀才数量、地方学风是否浓郁来分配名额的。
    谢行俭与一帮秀才们排队等候时,从大家的闲聊中得知,几乎各地的举荐名额都只有一到两个人,唯独钟灵毓秀的江南府人数竟高达四人,可把谢行俭吓了一跳。
    听说这四人中,有两人是江南府的院试案首,剩下的两人,都是一甲第二。
    所有说,江南府这回举荐的人分别是上两届的尖子生。
    魏席坤曾经跟他说过,魏席坤游学认识的江南学子连一甲都没够上,却各个博学多闻、满腹经纶。
    谢行俭不敢想象江南府中等书生就如此厉害,那么眼前的四位一甲学子又是何等的卓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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