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王多麦说话, 外面的壮年男子高呼道,“什么水贼,水贼早已被我家大人一网打尽。”
    谢行俭掀开门帘, 疑惑的问,“你家大人是”
    壮年男子挥舞着马鞭, 回头看了一眼谢行俭, 道, “岸上的漕运总督向大人是也。”
    漕运总督
    从河间郡流出的钩觅渠并不是南北运输粮食的主要河道, 漕运总督事务繁忙,怎会来这里
    “到了”
    壮年男子跳下马车喊,“我瞧着你们坐的马车挂了红布,便将马车赶到这边商队, 你们看看, 有没有认错”
    大船渡上的商队很多,为了防止上岸有人坐错马车, 商队的领头人会在登船渡前在自家的马车头上系上标志性的物件。
    谢行俭搭乘的商队刚好系的红头巾, 颜色显眼,很好认。
    谢行俭跳下马车,拱手道谢, 壮年男子豪爽的摆摆手表示不客气。
    下一瞬, 壮年男子径直走向王多麦。
    “小公子,马车已经帮你赶上岸了,您这会子可以跟我走一趟了吧”
    王多麦急急往后退了一步,哽着脖子拒绝,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走”
    “我把衣服还给你的时候啊,我让你跟我上岸,你说你表弟还在马车上”壮年男子皱着眉,边说边上手扯王多麦的衣服。
    王多麦身子骨瘦弱,壮年男子的手劲极其大,一拉一推,王多麦险些摔倒。
    “你快放开他”谢行俭跑过去呵斥,随后将王多麦揽到背后。
    “你想他跟你去哪”
    “自然是跟我去见我家大人”男子一改之前的随和,语气格外严肃。
    谢行俭愣住,漕运总督要见他表哥
    壮年男子再次朝路边伸手,面无表情道,“还是跟我走一趟吧,至于大人为何要见他,大人自有他的想法,他去了便知道。”
    谢行俭往桥头探了一眼,只见一排排红色官差的中间立着一道单薄的中年男子背影,此时正对着来往的上岸老百姓。
    想必这应该就是漕运总督向大人吧。
    谢行俭虽不理解漕运总督为何要见他表哥,但不去又不行,所以王多麦只好苦的脸跟在壮年男子身后往漕运总督的方向移动。
    谢行俭不放心王多麦,便也跟了过去。
    三人一齐来到排队登记名册的地方,壮年男子先上前一步行礼,随后对着总督大人耳语起来。
    那道单薄的身影很快转过身,谢行俭这才看清这人的模样。
    大概四十五岁上下的年纪,面庞许是遭受风吹日晒的缘故,有点黑,皮肤粗糙,眼睛细小狭长,透着一股精明劲,嘴唇上留有两撇八字胡,身材纤细瘦,然而个头不小,目测比谢行俭还要高出一个脑袋。
    穿衣很是随便,没有像官场中人一样出门办公穿官服,反而套了一身非常普通的长袍,乍一看倒不像是江面上令水贼闻风丧胆的掌权者,反倒像一个饱读诗书的文人雅士。
    向景眸子一亮,八字胡随着嘴角翘起而往上扬,配合着睁大的双眸,越发像个逗人玩乐的小丑,谢行俭无意瞥到这一幕,嘴角跟着往上扯。
    不过笑意转瞬即逝,向景走过来时,谢行俭和王多麦均拍拍身上的灰尘,恭敬的朝向景磕头问安。
    向景颇为好脾气的让两人起身,秀长的双眸在谢行俭身上来回打量,眸光闪烁,宛如隐隐绰绰的江面上泛起的点点水光。
    大概是想最终确认一遍,向景突然问道,“大氅不是还给你了吗天寒地冻的怎么没披出来”
    醇厚嗓音里带着笑意,丝毫感觉不到两人之间身份的差距,外人不知,还以为他们是相识多年的老友呢。
    谢行俭从向景开口的那一刻起,他就觉得这声音格外熟悉。
    可他实在不敢草率的将眼前这位大人与昨晚的水贼相提并论,谢行俭怔了怔,他以为大人是在跟表哥说话,他正好奇表哥是何时认识的漕运总督,这时向景又说话了。
    “昨晚看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怎么现在脑子不灵光了,睡梦中都在读书,这会子装什么哑巴”
    王多麦正准备回上一句的话呢,听到这话,他立马意识到大人要找的人是表弟。
    他就说嘛,肯定是之前壮年男子搞错对象了。
    谢行俭听到睡梦中读书的字眼,顿时窘迫,这才反应过来,这位大人一直都在跟在说话,而非是跟表哥。
    他理了理思绪,拱手回禀道,“小人大氅昨晚被水贼顺走了”
    向景一听这话,忙看向身边的壮年男子,壮年男子愣了愣,眼神在谢行俭和王多麦的身上跳跃。
    好半天,谢行俭才从向大人和壮年男子的对话中方知他和表哥的大氅皆被水贼拿了去,而向大人一直以为他还回去的大氅是谢行俭的,殊不知那是王多麦的,原来是搞混了。
    向景吩咐壮年男子,“你去水贼昨夜偷盗的物品间查看查看,看是否有一件和本官之前交给你的那件一模一样,有,便即刻取了来还给这个小兄弟。”
    壮年男子低头领命而去。
    谢行俭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他想说不着急,等会他自己排队去领失物便可。
    向景笑了笑,“儿行千里母担忧,本官瞧着大氅上面的针脚细密,猜想定是你母亲亲手所做,即是老母亲的一番挂念,你可要收好,下次可别再丢失了。”
    谢行俭面上答应的好好的,心想若不是水贼拿了去,怎么会丢。
    等等,水贼
    谢行俭猛然抬眸瞪大眼睛,霎那间与向景噙着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眼相对视。
    向景眨眨眼,“此地不是闲聊的好去处,咱们不防换个地方”
    大人您都这么说了,您官大,肯定听您的啊。
    心中骚话如何多,但谢行俭面上始终保持着尊敬,淡淡道,“都听大人的。”
    向景点点头,随手召来几个桥头忙碌的官兵,交代了几句后,领着谢行俭上了江畔边停靠的护卫大船。
    王多麦没有跟过来,独自回了马车上。
    护卫船是官家的船只,体积比谢行俭他们坐的船渡虽然小些,装修却极为精致,分上下两层楼,每隔十步,就站着一个手持兵器的船兵,各个身穿盔甲,威武雄壮。
    谢行俭跟着向景上船后,船兵们见到向景,一一垂首朝向景行礼,此时的向景与岸上的神态截然不同,见到有人行礼,向景端着冷脸,脸上的表情一动不动,目视前方大步上了阶梯。
    谢行俭心潮彭拜的跟上,望着眼前一尊尊半跪行礼的船兵,他偷偷瞟了一眼,心里着实震惊。
    想不到江面上威风凛凛的兵将们,竟然能对着瘦弱如书生的向大人俯首称臣。
    可见向大人平日训兵有方。
    一进船舱,谢行俭呼吸不由得放轻,只见舱内的装修和岸上的官眷富户的豪宅几乎没甚区别。
    三步远就立着一个梨花木的托盘撑架,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浮雕收藏品以及稀有的古董、挂件等等。
    谢行俭看的眼花缭乱,行至中央,燃着一鼎精致火炉,上面雕刻着五花八门的镇宅神兽画像,硕大的火炉口里火苗烧的正旺。
    甫一进门,就感觉身处两个季节,外面是大雪纷飞的初冬,而里面则是温暖柔和的晚春。
    向景当着谢行俭的面没有摆官老爷的架子,进了室内后,很亲切的让谢行俭落座。
    谢行俭忐忑的坐在铺着绒毯的椅子上,这时,外面步履沉稳的走来一个船兵,手上捧着的正是王氏为谢行俭做的褐色大氅。
    谢行俭立马站起来,检查大氅属于自己无疑后,他转而拱手朝向大人致谢,“多谢大人昨晚帮小人隐瞒,若不是大人相助,小人恐怕已经是水贼的刀下亡魂。”
    向景哈哈大笑,“不会,本官不出手,想必你也会想出好法子将水贼引走。”
    谢行俭笑了笑,坐回位子。
    有侍女进来送来热茶伺候,向景刮了刮茶面的浮沫,微笑道,“昨晚行的匆忙,没能与你言语一二,本官瞧你马车上带了许多书本,可是外出游学的学子不知是从哪里来,眼下又是要到哪里去”
    听到向景的一连好几个问题,谢行俭忙放下手中的茶盏,拱手回道,“小人是平阳郡人氏,此番出门是要去京城求学”
    “京城”向景眼中眸光一闪,“不知姓甚名谁,如今可拜了名儒为师”
    谢行俭恭敬的答道,“小人姓谢,名行俭,小人不过是乡间寂寂无名的书生罢了,何来有机会能拜得大儒为师,实在惭愧。”
    “谢氏可是远洲府的大姓啊”向景笑道,“也不知和你这个谢氏可是同出一族”
    远洲府
    谢行俭摇摇头,谦虚道,“小人寡闻,只知远洲府比之京城还要靠北,其余的就不清楚了。”
    向景不过随口一说,他当然知道远洲府的谢氏和谢行俭不是出自同一宗族,毕竟远洲府的谢氏是敬元朝的名门高族,而谢行俭的祖上却是农作的庄户人家。
    紧接着,向景抓着谢行俭又问了一些平阳郡的风土人情,还笑意吟吟的与谢行俭说了好些他上任期间,游走各地的趣事,逗着谢行俭哈哈大笑,坚硬的防备心渐渐的被击碎。
    笑过之后,向景突然端起茶盏,边喝茶边若无其事的问道,“谢小兄弟,不知此番去京城哪座高府求学”
    对,没错,向景已经改口,故作亲妮的称呼他为谢小兄弟,全然没有身为漕运总督的架势。
    谢行俭脸上的笑容一滞,心想来了来了,他就知道这里头不简单,拐弯抹角的打听了半天他的信息,终于问到核心问题了。
    如果是一般人,谢行俭理都不想理,可眼前这位身份非同凡响,且不说人家是正二品大员,掌管江海运河两道的漕运所有事宜,手中还握有六万负责押运粮食的军队,可见其权势之大。
    如果说穆勒是一郡的土皇帝,那么,向景就是水上的霸王。
    但凡南来北往混水路的人,听到漕运总督四个字,都会胆战心惊,巴不得一辈子都碰不上向景。
    撇开向景的高官位份,谢行俭更在意的是昨晚向景救过他。
    在他眼里,向景先是他的救命恩人,漕运总督排在第二位。
    谢行俭微笑的拱拱手,客气道,“小人不才,拿了平阳郡郡守大人亲笔书写的举荐信,此番上京,是准备去国子监求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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