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茜儿早料到会这样,闻言便笑了起来“几位哥哥是不是纳闷只有支出账,却没有收入账”
她身后老太太咳嗽起来,七茜儿却不预备给老太太留脸,就把话说到了明处。
“咱老太太啊,钱入了她的手,你们还指望她拿出来呢就做梦吧”
陈大忠他们互相看看,最后便笑了起来,心里只是轻松。若是有收入账,他们再接这个账本心里就觉内疚了。
陈大勇是个直爽人,他就笑了起来说“如此我们就安心了,过去这一年真是让弟妹费心,你且安心,从今往后呢,老太太我们四家一起孝敬,万不能再让你们小四房全面管着了。”
陈大忠他们也是这样点头,几个小嫂子都没有出言反对。
本就是这样,一家五个做官的老爷,除了隔壁那个废人,就一个老太太还供不好,便不要活人了。
七茜儿看老太太别扭,便过去半抱着她撒娇道“阿奶我的账目都交了,咱俩的账目就清清呗”
老太太多精明,闻言便一瞪眼,就露出她的老刻薄样子骂到“什么什么账目清什么帐老婆子我又不识字儿,我知道什么账目”
七茜儿立刻对她瞪眼“您老糊涂了,哦帮我们大胜存了一年的俸禄银子,现在没有了,好啊,你是预备贴补哪个呢吧”
老太太一听便着急了“我,我填补个屁我帮你存着是为你好,你还笑,回头你好乱花了你个大筛子,我信不过你,清个屁的账目,没有没有”
陈大忠他们当下就震惊了,这果然就是自己阿奶啊,被人家小四两口子养着,还要管着小四的俸禄的亏这个大度真没有跟她计较,把她侍奉的跟富贵人家的老封君一般,还处的这般好,这就真是一二般人办不到的了。
随便翻看支出,每月老太太在庙里的香油,布施都在三十贯靠上,这可都是小四媳妇嫁妆银子贴补的。
大家都各自问了一下自己,答案自是办不到,就是办到了难免也会别扭,主要心寒。
咱家老太太就是心里想的再好,行事作风外加一张得罪人的刻薄嘴,对她多好,她也笼络不住人。
这小四的媳妇儿简直是个奇人。
七茜儿看老太太要无赖,便直白的与她说“今儿这个您逃不过,就两条路,要么以后四个孙子的俸禄您一起保管者,要么就一起不管,这才是长辈公平的道理,不然,不是寒了他们的心,就是寒了我的心,您选吧”
大家都不吭气了,都低头笑。
倒是丁香这人,只继承了老太太的莽撞,却没有继承老太太的那股子财迷刻薄劲儿。
她闻言就惊讶极了,大声说“阿奶,您可真是的您看您住的,吃的,用的都是我小四嫂贴的体己,您也好意思拿了我四哥哥的俸禄,哎,这也是我小嫂子脾气好,要是我那个婆婆”
她这话还没说完,七茜儿便扭脸对她说“小姑子不要在娘家说婆家的长辈,不然时候久了,娘家人也会势利眼的。”
陈丁香一愣,就看着她小嫂子问“不能说啊”
七茜儿斜眼看了一下仰头看房梁的崔佑道“哎算了,小姑子,就教你一个乖,你男人在的时候啊就不能说”
几声咳嗽接连响起,屋里嗤嗤声不断,最后只有傻愣愣的陈丁香一拍手“对呀,我当着他说干啥啊我背着他告诉阿奶,让我阿奶敲死他”
老太太忍无可忍指着她骂道“你个傻子,你可闭嘴吧”
一家人不敢笑,最后到把崔佑给逗乐了,他就讪讪的对阿奶道“阿奶莫要骂她,丁香跟我四处颠簸,吃了不少苦,自打我阿娘弟弟们来了,倒是让她为难了,我今儿”他站起了给丁香赔罪道“今儿,就当着哥哥嫂子,还有阿奶的面儿,我与娘子赔罪了。”
等他赔完罪,七茜儿却看着陈丁香,指着崔佑道“看见没,再教你个乖,这就是明面亏,你当他赔了罪明儿家里的情况便好了才不会,依旧是如此的,婆婆该为难你,必然还是为难,小叔子,小婶子找麻烦,也不会少了一件麻烦事儿。可到那时你再埋怨,这人还会说,哎呀,我都与娘子赔罪了,你还要计较你还想如何给你跪下成不成最后人家全家都是好人,就露出你个不讲理,你说你傻不傻”
崔佑瞬间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这伶牙俐齿的小嫂子,他就万万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就当着大家一点不留脸,这一刀出去,把男人们的心窝子都扎了。
倒是陈丁香犹如恍然大悟一般,她还要开口说话,却被她四嫂子一瞪眼瞬间蔫吧了。
然后这傻子就喃喃的点点头说“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当人问嫂子,我下去问嫂子。”
七茜儿好不头疼,便对阿奶道“瞧见没,翻身就把我卖了,回头她便是过的再不好,一旦折腾妹夫必然是说,定是你那小嫂子教的。”
崔佑虚的很,立刻摆手道“不会不会,嫂子这就想错我了。”
七茜儿才不理他这话,却说“我谁也没想错外人我才不说这般多,只是你安心,这事儿我是没法教的,人这辈子过成啥样,总是亲身要吃几次亏才能长记性,你老娘与你媳妇过的好不好,到底看你这当家的。明告诉你,我什么都不会教,丁香有争气的哥哥,有不拖后腿的娘家,这就足够了。”
说完着小媳妇一翻白眼,回身就趴在老太太身上赖着,拉住老太太胳膊一顿晃悠道“阿奶交账呗”
老太太其实这会子已经想明白了,是啊,她扣着大胜的钱做什么呢自己都这么大岁数了,万一走的急躁,这里的钱便是公中的了,那更是死不瞑目了。
但是要好给,她却也不甘愿,便气哼哼回身摸索自己袖子,掏了好半天才把钥匙摸出来,丢给七茜儿。
如此七茜儿便高兴,她挣鞋上炕,打开老太太柜子便从里面掏银包,一边掏一边问“阿奶,哪包是我家的”
老太太已经彻底想开,便指着那包最大的红色的说“那包,红的。”
七茜儿抱起来也不看,就隔着门帘喊人“四月。”
四月脆声的应了进门,七茜儿把包袱往她怀里一放,四月便就坠了一下。
众人立刻想,这得有多少钱儿啊。
“给送到账房,给你们老爷挂上,以后你们老爷吃喝花用,走他自己的账目,我可是不养他了。”
老太太不服气,立刻在后面拍了一下七茜儿。
等到四月离开,七茜儿便又把几个包袱排好,抬脸对阿奶笑着问“阿奶,这是给几个哥哥们存着的吧”
这话戳了老太太的心,她便点点头不吭气了。
七茜儿今儿本就是来解老太太心里的疙瘩的。如此她便一个个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一堆亮闪闪的民锭来。
钱总是好东西的,这堆钱儿露出来,大家表情便各自古怪,想看吧不好意思,不看吧又被吸引,一直到七茜儿开口,大家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七茜儿摸着那些银锭说“你们四家的院子,老太太都做主给你们租出去了,庆丰不比燕京,一院房一月租钱十一贯,三年三百九十六贯,老太太一文钱没动,都给你们存着呢。”
好半天,陈大忠才咽了一口吐沫道“阿奶,这钱就算我们孝敬您的,我们有的。”
陈大忠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有惭愧的。
从前陈四牛刻薄侄儿们,老太太离的远,他们看不到人,被刻薄的多了,心里能没有怨言么,如此便都不露财,就穷着过,凭着良心说,多少年崔佑养了那么多人都能存下一万七千多贯,他们哪怕只有一半,那也不少了。
陈大忠这样说,大义,大勇,还有丁香全部都点头,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这个钱的。
倒是七茜儿劝说“快别这样,这些年你们给了四房多少,前账已不可寻,也就都别在老太太面前报账了,也省的她肝疼。今儿咱们了了前账,老太太就能坦荡的做人了,从此便能安稳度日了,你们若不要,这不是把老太太挂在天空下不来了么”
老太太心抽疼的,就很认真的看了一圈孙子,孙女,最后就手指颤抖的说“是,就是茜儿说的这个理儿拿着,都拿着吧。”
陈大忠他们互相看看,终是各自拿了那几包沉甸甸的银子。
等这四包钱分干净了,这炕上还有一大包呢。
七茜儿就抿嘴一乐,看他们好奇便打开包袱给他们看。
只一瞬,大家顿时就觉着有些眼晕了,无它,这包袱里放着金花生,金瓜子,金银锞子,还有零碎的新朝大钱儿。
财去人安乐,老太太一拍腿就痛快道“这也分了,一家一份,丁香也有”
七茜儿却说“这个,这个就不分了。”
看大家惊愕,她便伸手扇扇,还俏皮的笑着说“来来来,都先看看饱饱眼福,再闻闻这钱味儿,这可是我干爹,还有大胜私下贴补阿奶的体己,这以后啊,还会越来越多,从今往后就为这些钱儿,那我可得好好巴结,用心孝顺老太太了,不然这些好东西可就是我一个人的啦”
说完,她把包袱一收塞回柜子里,认真锁好,又在阿奶面坐好,双手捧着钥匙对阿奶认真道“说好了,前世今生,你最疼就是我,你说过我排第一的,若是你疼了别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烛火下,这小娘子笑颜如花,明眸善睐,看着自己就无比依赖。
老太太的心不知道咋了,心就如被什么捅了一下般,莫名就抽疼起来,她两只眼睛一酸,忍着眼泪就一伸手抱住她说“知道了知道了谁也不能排到你前面去,谁也比不得你,你排第一,第一”
那两人的感情是谁也插不进去的,这是众人一瞬间就能明白的事儿。
陈大义便有些吃醋的侧脸问孟万全道“你这一晚上没说话啊,咋来我家看热闹了”
孟万全轻哼“我一个干孙子,我怎么不能来你让我说什么”
好告你们我见天看这俩肉麻来,肉麻去么慢慢你就习惯了。
陈大义就不解的低声问“你说,阿奶从哪儿翻出来这宝贝这真是那天路边换来的真十贯”
孟万全搬着条凳离他远了些,才对他点点头,接着坐在更远的地方。
小娘子说过,别跟傻子玩儿。
咳,他娘子也是这般说的。
陈大义不明就里,搬着条凳还要往前蹭,却听到外面有人惊喜的喊了一句“老太太,您看谁回来了”
这话音还没落,屋外便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一位腰围玉带,带下挂着一堆亮闪闪零碎儿,腰跨金刀,头戴侍卫红缨盔,穿金织大红斗牛亲卫服且笑容明朗的青年就进了屋子。
他进屋嘴里喊着阿奶,眼睛却四处看,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小媳妇儿,他就笑着说“嘿嘿,媳妇儿我回来了”
说完这才扭头去找亲人,看到他大堂哥便上去热情的一抱道“哥你回来了”
陈大忠都给抱楞了,好半天才吃力的撑开自己的弟弟,双手捂着他的肩膀上下打量道“臭头”
青年爽朗的大笑起来,他用力的抱了每个哥哥,甚至还摸摸眼泪汪汪的丁香说“丁香大了,成家了呢哥就不能抱你了”又看到丁香肚子鼓鼓的,便叹息“我们丁香都要做娘了啊。”
叹息完这货就对门外一伸手,门外就无声递来一个包袱,陈大胜把这个包袱顺手交给阿奶道“阿奶,拿着这月的俸禄。”
本来还觉着是做梦的一家人当下就一起翻了白眼,心道,呵,你便是换了个壳子,便还是那个傻子啊。
真好,真好,也是阖家团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