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肉的味道弥漫在气息当中, 戏园子依依呀呀的的声音似有若无。

    孟万全一天讲了两遍传奇故事, 嗓子就有些不舒坦, 端起茶壶连着喝了三杯茶他才叹息着咂嘴儿道“从哪之后,这世上才有了这亲卫巷才有了我们的好日子,几位哥哥从前没来的时候,咱们泉后街有两个能干媳妇儿,一位是棋盘院刑部清吏司唐郎中家的媳妇儿李氏,还有一位便是咱家的霍娘子。

    可李氏那是什么出身人家是当朝太师嫡出的闺女。可就连那位在巷子口, 如马车若遇到咱家娘子的马车,她是要先让道的,就凭什么凭的就是咱家小娘子掌家的能够, 做人的周全, 对丈夫的体贴,对老人的孝道, 她德行到了就谁也不敢歪看她,只能尊重着。

    我们家都是什么人什么根儿说句看不起自己的话,不是小娘子在背后使劲儿, 不是当初那六个字儿,咱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 都且在人间煎熬呢, 当初宫里的佘先生来家里就夸奖过一句话, 我至今都不敢忘记, 先生那天说咱家的小娘子行事是比男子看路, 还能超看出三步远去的能人, 就只恨她托生成个女子,她若为男,便是做封疆大吏,为相为宰的苗子了”

    孟万全说完,大家久久不语,一直到陈大忠哎呦的喊了一声,扭脸就瞪着自己媳妇儿说“你掐我作甚”

    李氏面色窘的涨红涨红的,他心里有鬼,便不敢再吭气。

    只低喃一句“这般多人呢,乱动啥啊。”

    李氏就气恼的指着陈大忠对孟万全说“全子兄弟,这事儿可不能怪我,是这家伙打娶了我第一天便整日子唠叨,阿奶被人欺负了,阿奶如何不好过,阿奶如何不容易,又说,阿奶不去舞阳定是怕四房连累咱们满门的名声,老太太才忍耐了。

    他自己都憋了一股火,我这才进门几天,我也不摸状况啊,来的路上他每天都要唠叨几次,要给老太太撑腰撑腰这不,昨儿一来我便强硬了,可谁知道却是从人家老四手里夺这些呢,我先说,狗眼看人低是这个不了解内情的傻子,必不是我们几个”

    她说完看看寇氏,还有陈大勇家的罗氏,这几个立刻点头,绝不愿揽下这个名声。

    陈大勇倒是抬头说了句“全子,早捎来的几封信都说的太简单了,只说不让捎钱了,又一直说好的,咱们心里就难免想多了。”

    几位嫂子又一头,他们一直就想的是,你越说好,必就瞒了很多事。

    昨儿老太太确出乎意料的体面,看过的日子也不是一二般的富贵,可,那玩意是要装样子给他们看呢老太太忍耐着委屈不敢提呢

    孟万全就笑了起来,语气还颇轻松道“嗨,信上哪里敢说的详细啊,这路上颠颠簸簸万一落到有心人的手里,那就是给你们找祸端,毕竟大胜如今跟着皇爷,有心人看了去,那就牵连大了。几位嫂子误会了,说开就是,咱们小娘子心里才不看这些家长里短。”

    孟万全这样说,就把李氏几个气够呛,哦,那小娘子不看家长里短,难不成我们就看了

    心里憋屈,想起今日在老宅耀武扬威的厉害样儿,她就又伸手拧了一把陈大忠,陈大忠不敢呼疼,英俊的面容便越发冷峻了。

    孟万全依旧在唠叨“至于阿奶跟四叔那边的事儿,不是我替小娘子描金,她入了陈家门第一日起,就把那乔氏脑袋按在地下了,就再也没让她抬头做过人,那乔氏至今还顶着妾的名头,说句糊涂话,我从前也是恨那妇人的,埋怨她背地对咱老太太不好,却跟妇人无法计较,可你们知道小娘子怎么说的”

    他看了一圈人轻笑道“小娘子说,凡举遇到事儿就先别说后宅妇人如何,后宅妇人做事儿,那还不是看男人的脸色,你自己立身不正,还敢求后宅清正四叔心里若有老太太,乔氏她绝不敢的,如此世上最可恶者不是乔氏,却是

    算了,心里清楚就得了到底是长辈儿,咱就避着些吧,你家上一代也就这一个喘气的,他要没了,老太太这克子的名声算是摘不掉了,再说,一个做娘的嘴上再说不惦记他,他没了,那也能带走半条命去。”

    众人静默,李氏到底爽利,她想了一会子便道“得,今儿若不是全子兄弟你好心指点,遇上这三糊涂蛋,对,丁香算半个糊涂蛋。咱们可就得罪了家里的大恩人了,这才第一天儿,就只当从前不熟有了误会。没事儿回头啊,我们一定跟小四儿的媳妇好好相处,这家的事儿,从前是人家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若不是人家心里有我们,甭说一套好宅子,片瓦不给你,那人家也说得过去,你且安心,我们”

    “你们什么”门外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众人皆惊的站起,便看到两个小丫头扶着老太太进了屋。

    老太太进屋便瞪了一圈人,被扶着坐在炕头好半天才说“我就说,这一会子人影都看不到了,我还说有什么事儿,闹了半天儿,是你们跟我的茜儿有了隔阂”

    陈大忠怕他奶生气,就赶紧解释“阿奶,没的事儿,什么隔阂啊,那不是话没说开么”

    老太太指着他就骂道“你爹当初就是个看表面的糊涂蛋,我瞧你也是这个种子,就出息不到哪儿去,我就说我茜儿今儿都不到我跟前了,我还以为她吃醋呢,闹了半天儿,是你们隔离了我的乖,哎,这叫我说点啥好干脆你们都别回来了,反正你们不在,咱们娘母过的挺好的。”

    看几个孙儿羞愧不已,老太太便对一月说到“今晚等戏散了,你把你家奶奶悄悄请过来,咱们家就私下里碰碰,有些话,还是该说道说道了”

    老太太说完,下了炕扶着一月便走了。

    只留下众人静坐着,这心里就怪不是滋味的。

    这日正是小年,晚间申时初刻戏散,正刻打发了灶王爷上天,末刻的时候老太太让人去请七茜儿,可是那边却带话来让多等一会子,她那边还没烧完草马,待烧了就过来。

    如此,一屋子人又团团坐着等着这四房的小媳妇儿。

    长辈儿喊人,那边说拒了便拒了,还这般理直气壮的,便引的陈大忠陈大义互相看看,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倒是老太太像是放下心事一般的乐了,乐完了才说“哎,我就说她是个大方的,能撅人了,这是压根没当一回事儿呢”

    她说完看众人不明白,便笑着说“是不是觉着乖张的不成了嘿甭说你们了,便是她干爹,她看着不对也是照样撅回来,她要是跟你讲道理了,那你反倒是外人了。”

    听阿奶这样说,大家便一起笑了起来,那很少说话的罗氏便说“阿奶啊,要您这样说,你也没少被撅呗”

    老太太点点头,表情却是又是骄傲,又是卖乖的那种奇异语调“就可能训我了,成天的不许吃这个,不许吃那个不许跟老陶太太玩儿,不许下雪了乱跑,你要是跟她对着来,死丫头可憋的住了,那能七八天不搭理你,哼”

    人家都把你降服成这个样子了,也不知道你骄傲个什么劲儿。

    陈大忠讪讪的笑笑,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到院外有人说了声“奶奶来了”

    这声奶奶来了,是层层递进的,想是老太太房里的婢仆都在院子里迎接着,甚至这几天笑眯眯很少说话的那个李婆子都在院里,就语气好不巴结的说“哎呦我的奶奶,老太太可想了您一天了,您可去哪儿了,怎么到处找不到呢”

    然后那小媳妇娇俏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来“你可别蒙我,人家有亲亲的大孙子了,香香的孙媳妇一下就来了三,人家眼睛里现在还能看到我”

    听外面这样说,老太太扑棱就坐起来,爬到窗台边撑开窗棂就对外面骂到“知道我找你,你还不来啧离了我不成了吧,嘿你还吃醋了”

    接着那院子里那娇俏的就开始骂人“她老糊涂了,你们也随着她那屋里憋了一屋儿暖和气儿,这外面可是飘雪点子呢,这一冷一热你好病了给我添麻烦我跟你说,明儿头疼你可别跟我哼哼”

    老太太乖觉,啪的就关了窗户,坐好看屋里人都看她,便觉着好没意思的说“她,她说的也没错啊,我这是让着她,平日子我也没少骂她的”

    七茜儿就掀着帘子进屋道“您那是不讲理犯浑我都不稀说你。”

    她进来,身后还跟着吉祥家的捧着一叠子账本,还有个小箱子。

    等到七茜儿跟几个堂哥哥,堂嫂子见了礼,又受了崔佑跟丁香的礼,吉祥家的才把东西放在炕上告辞离去。

    老太太等到吉祥家的离开,这才急了,她指着炕上的东西,嘴唇都有些哆嗦的问到“茜儿你这是何意难不成你不管我了你,你当初可是应了的,你要给我养老送终,你要给我置办十三层装裹的”

    就是几个大孙子不管老太太,老太太都不会这般绝望,从前这些人就靠不住,活了一辈子,老太太就清楚一件事,这人间便只有茜儿能依靠,她比自己强,比自己看的远,至于旁人她早就不信任了。

    在逃荒路上那座破庙里,一家男丁看着女人被拖走不敢露头,她就不信任他们了。

    七茜儿怕她着急,便赶紧上去拉住她的手道“什么事儿都没有,老太太你可搅合事儿吧,什么叫我不管你了您要愿意,明儿我没了,我不要您那臭孙子我跟您合葬都成,这辈子我且不离了您呢,就安心吧。”

    正在喝水的陈大勇一口水喷出,众人却不理他,皆惊讶的看着这对祖孙。

    就好成这样了

    依照从前老太太那副刚硬的样子,大家绝不敢相信,这如小孩儿一般耍无赖的老人,竟是自己家老太太

    那个千万里跟着杀场跑,敢在死尸身上拔刀卸甲,回头卖给兵营换银子的老太太

    老太太可不管旁人怎么说,听七茜儿保证了管自己呢,她这才安稳的呼出一口气,又追问了一句道“真的”

    七茜儿确定的点点头道“真的。”

    老太太左右看看,最后便指着那些账本跟那箱子说“那你这是啥意思”

    七茜儿靠着她坐下道“啥意思一家子亲人,人少了按照我的办法走,那也是无奈之举,可顶门立户的回来了,我再做不该做的事情,便是乱家之源。咱们自己不在意,可为人处世,到底要处处光明,若是被旁人看到,他若跟你好自然是理解,也替你与外认解释,若是对你心有隔阂,这便是他们尖酸你的理由,咱家上下可是吃皇粮的。”

    听七茜儿这样说,陈大忠就更加不好意思了,他站起来先给七茜儿赔不是。

    七茜儿赶紧还礼说不怪。

    等到又各自坐好,陈大忠才说“小弟妹,今日都是我的错,没有弄清家里的情况,就在就一边瞎做主,到底寒了你的心呢。”

    七茜儿摇头只说自己不怪,看大家不信,她也没办法解释。

    是,世人都爱揽事弄权,可若他们也过上一世没人管,没人问,事事都要亲力亲为的日子,便知道有多累了,不是事儿累,是心累。

    在七茜儿眼里,老太太的责任若被人承担走,便是世间第一美事了,她也不在意这几个不说,不碰这些,她的孝敬才是真孝敬,若是她揽着老太太这几百亩地不撒手,就是做的再好,旁人也会觉着是冲着老太太钱儿去的。

    七茜儿站起来,拿起账本往他们桌子上一放道“我的心才寒不了,从前大胜不在,家里只有我跟老太太,事事都让我个媳妇子出头,我才寒心呢。如今家里男丁多了,顶门立户的多了,我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来,大嫂子,二嫂子,三嫂子,你们先把老太太的账目看看清楚,我再跟你们掰掰这家里的事情。”

    她给了账本,装地契房契箱子却放到了老太太腿边,她才不给老太太做这个主呢。

    人家都这样大方了,这再不看账目就有些说不过去了。这些年,陈大忠等人在外面条件好,也认了基础的字,便互相看看,叹息一下拿出账本看了起来。

    这一看不要紧,却都是支出账目,并无收入账簿,便越来越惊讶,当着老太太不敢提便悄悄去看七茜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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