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莲道“驰钰心仪栖烑,四海八荒皆知,若非你亲眼所见,只怕到现在咱们还以为驰钰是因栖烑才大动干戈,任谁能想到驰钰觊觎的竟是他的师叔”
    绿萝插嘴道“驰钰因爱生妒强要了明煊,明煊必然恨他入骨,他之前折腾着要同栖烑退亲,大抵也是因为明煊,如今退亲不成,还被心仪之人怨憎,娶的又是情敌,他怎能不恨不怨万一他一时想不开,把这一切都怪在你头上呢”
    苏成仙蹙眉“若非我告诉他,他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不感激我还要恨我,这算哪门子道理”
    绿萝道“这世间哪儿有什么道理弱肉强食,强便是道理,驰钰对明煊有愧,自然不敢随意动明煊的徒弟栖烑,只能恨到你头上了。”
    若莲也道“师尊必是想到了这一点,忧心驰钰趁乱对你不利,这才给了你这些符纸。”
    “是这样吗”苏成仙有些犹疑。
    绿萝道“除了驰钰不做他想,明煊若想报复你,只消跟掌门说一声便好,掌门自会收拾你,若是栖烑,她还得顾及明煊,且她区区筑基也没本事神不知地杀了你,唯有驰钰。”
    若莲附和“没错,除了驰钰还能有谁咱们师尊一贯与人为善,从未得罪过什么人,修为也是不高不下不惹人注意,徒弟们也没几个出色的,怎么看都不是靶子,谁会刻意害你个区区练气”
    虽然“区区练气”四字让苏成仙有些不满,可不可否认绿萝若莲分析的不无道理。
    难道不修真的是想让她防着驰钰
    知人知面不知心,不修不止一次这么告诫过她,要她不要轻信任何人。
    驰钰便是最好的实例,平日看着温良纯善,结果呢强困师叔这种事都做的出来,谁又敢保证他不会对她下黑手
    以驰钰的修为,真想取她性命易如反掌,她防不胜防,倒不如祸水东引,或许还有救。
    苏成仙略一沉吟,吩咐她们守在不修门前,若不修离开赶紧传讯给她,自己上了云梯,朝主峰过去。
    云梯缓缓浮动,远远便见栖烑御剑飞过,苏成仙心头咯噔一下,捏了捏乾坤袋中的隐身符。
    栖烑跳下飞剑,素手一挥直奔主题。
    你为何去烟霞峰后山
    驰钰跪在祖师殿前,四下张望了一圈,见到处空荡荡一片,不见半个人影,这才闭了闭眼,哑声道“苏成仙。”
    栖烑微微睁大眼,红唇紧抿,柔白的手攥紧了剑柄,青衣如水随风荡漾,眸中暗潮汹涌。
    “是她告诉我你们在后山我”驰钰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强压情绪道“我不敢置信,这才跑去确认。”
    苏成仙
    竟是苏成仙
    她是故意的绝对是故意的
    栖烑火往上撞,根本无法控制,苏成仙怎么对付她都可以,为何要牵连师尊她不会放过她,绝对不会放过她
    栖烑扭身上了飞剑,御剑便要走,驰钰慌忙祭出一道金光拦住她。
    “别冲动你若现在动她,受责难的只会是你师尊”
    栖烑缓缓回头,眸光压抑,胸口剧烈起伏了数下,突然嗤笑一声。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心中有数。
    风过飒飒,舞过栖烑青衣长发,茯苓剑踩在脚下,不时晕过寒芒,驰钰跪得笔直,银白袍角随风扑簌,发间玉扣微光驿动。
    两人都有一肚子话想说想问,却没有一人问出口。
    驰钰你与师叔到底是何关系
    栖烑你到底有没有碰师尊
    驰钰你与师叔到底何时开始的
    栖烑你对师尊到底存了多久心思
    驰钰你身为徒弟如此勾撩师尊,不为自己着想,也不怕旁人嗤笑师尊你怎能如此自私
    栖烑你身为师侄,如此欺辱师叔,不该自绝以谢罪吗
    两人相对无言,眼神刀光剑影,良久,驰钰主动开了口。
    “苏成仙你不必费心理会,她她活不过多久。”
    怎么你要动手
    驰钰摇头“无需我动手,她也是个可怜人。”
    栖烑冷笑。
    她从踏入宗门那一刻起就处处找我麻烦,她哪里可怜
    驰钰略一沉吟,扬手布了个结界,以防万一。
    “苏成仙确实有许多错处,可唯独你不能怪她,她是你的替身。”
    什么
    栖烑跳下茯苓剑,居高临下望着驰钰,秀眉紧颦,无声地要他解释清楚。
    驰钰将掌门故意捧高栖烑,让傲剑宗以为栖烑只是幌子,把靶心集中在苏成仙身上的事一一述来。
    “以周道子的脾性,宁可错杀不会放过,你有我们一群人相护不好下手,他便会从苏成仙身上先来,只要他动手,掌门便有法子让他深信不疑,届时你便安全了。”
    可我何德何能,能得掌门这般护着
    “不是为你,是为我。”
    何意
    栖烑万没料到会问出如此秘辛,想再详问,驰钰却说再多的他也不清楚,也不知是真不清楚还是不愿多说。
    如若驰钰说的是真的,那明日大典,傲剑宗绝对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再加之灵虚子刻意放水,苏成仙岂不是凶多吉少
    绿萝与若莲猫在凉亭远远窥伺着小院,只等不修出门她们好给苏成仙传讯,可左等右等没等到不修出门,却等来了脸色惨白的苏成仙。
    “三师姐你这是怎的了”
    若莲第一个上前搀扶住了苏成仙。
    苏成仙神色恍惚,迟钝地摇了摇头,顺势坐在了亭下,望着碧波荡漾许久没有眨一下眼。
    绿萝若莲相视一眼。
    绿萝道“有什么师姐尽管说,我与若莲必尽力相助。”
    苏成仙盯着绿水怔了许久才沙哑开口“你们说,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让一人舍不得杀你”
    若莲道“给他钱,买命,若是修士,便给他灵石法器,或是用所知的秘境讯息换命。”
    苏成仙缓缓摇头,“若是都没有呢”
    绿萝道“那便色诱啊”
    苏成仙转眸“色诱若同为男子,如何”
    绿萝道“那好办,找个女子诱之,再让她帮他说情不就成了”
    苏成仙垂眸,日暮偏西,亭影昏暗,看不清她脸上神情,只听她淡淡一句。
    “哪有那么容易。”
    若莲抿唇道“人活一世,本就不易,既是性命交关,时间又有限,不管再难总要试上一试,哪怕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总好过坐以待毙。”
    苏成仙久久不语,直至月上树梢才冲她们摆了摆手。
    “回吧。”
    两人走了,一步三回头,不知她到底遇了什么事,可猜也晓得必是难事,她俩帮不上的难事。
    苏成仙爬上朱漆围栏,望着水中月影,风过,水动,柳叶轻飘飘落在水面,荡起浅浅涟漪。
    爷爷总说,人生在世,难得糊涂,什么都知道未必就是好的,倒不如糊里糊涂反而快乐一些。
    苏成仙猛地攥紧扶栏,指尖隐隐泛白,小脸缓缓抬起,明月映在眼底,却映不亮那漆黑一片的乌瞳。
    原本以为不修待她多少是有几分师徒情谊的,原来呵呵都是笑话。
    师尊,你口口声声让仙儿别轻信任何人,原来最不能信的,就是你
    苏成仙仰头低笑,笑声颠沛,身形晃动,头顶的雕梁玉砌,仿佛都在嘲笑她的天真。
    她唯一想要相信的一个人,唯一的一个,到头来,竟也是骗她的。
    何其讽刺。
    蹭掉眼角沁出的一缕潮湿,苏成仙起身遥望不修阁楼。
    夜色中,小楼镀着银霜,纸窗烛火摇曳,不修温雅的身影映在窗上,不时手臂晃动翻过一页书。
    不修爱看民间杂集,每日都会看上半个时辰,长年累月,少有间断,哪怕哪怕她的徒儿明日便可能死于非命,依然挡不住她今日赏书。
    苏成仙阖上眼,唇角苦笑不散,脑中千帆过尽,最后定格在那日兰草丛所见。
    不管掌门因何护着栖烑,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明煊护着栖烑就是因为栖烑爬了她的床。
    师尊呐,若仙儿也爬了你的床,你还会舍得仙儿去死吗
    叩叩叩
    不修正翻着宾客名录,结界驿动,苏成仙的气息沁入屋内。
    她收了名单,一个拂袖,屋门打开。
    “为师在楼上。”
    哒哒哒。
    脚步声缓缓响起,一级一级上了楼。
    珠帘晃动,苏成仙站在了她面前,眼眶潮红,鼻头也哭得红红的,粉嫩的唇瓣仿佛初绽的花瓣幼滑柔嫩,一张一合,诉说着沙哑的悲伤。
    “仙儿都知道了。”
    不修微怔,“什么”
    “替身明日将死都知道了。”
    “你”
    这措不及防的一句,不修一时竟不知该回什么。
    不修躲闪开视线,淡淡道“你不会死的。”
    至少明日不会。
    再一抬头,苏成仙已走到近前,裙带丢下,罗裙曳地,少女稚嫩的身形坦露眼前,含泪的眸子如浸在泉水的宝石,刺中了不修心底最柔软的那处。
    “临死前最后一个愿望,师尊可愿帮仙儿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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