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烑回到烟霞峰, 还未落地扈兰鸢便冲出了小屋。
    “你这是去了哪儿可急死我了”
    扈兰鸢未曾参加早课, 自然也未听到驰钰的当众解释。
    栖烑将来龙去脉大致同扈兰鸢说了一遍, 扈兰鸢怔了许久, 本就因着明煊哭红的眼眶越发红的灼眼。
    “你你当真要嫁”
    栖烑微微颌首, 疲惫地摇晃了一下,靠在了扈兰鸢肩头, 一路强撑的面无表情终于在扈兰鸢勉强稍稍有了松动。
    扈兰鸢下意识想推她,可手伸了一半就滞住了,推变作了揽, 轻轻揽在栖烑秀窄的肩头。
    “虽说这确实是个救师尊的法子, 可可你分明分明心悦她人, 怎能”
    扈兰鸢哽咽了,她万没想到一夜之间会有这么大变故, 一边是敬重的师尊, 一边是心悦的师妹, 怎的就必须要失去一个就不能两全吗
    等等
    心悦的师妹
    她什么时候心悦师妹了分明是师妹心悦她是师妹为了她冒着大不韪找掌门退亲她才没有心悦师妹没有没有吗
    扈兰鸢心乱如麻,为自己顺其自然蹦出的那一句“心悦”惊诧又心酸。
    她突然觉得自己的否认可笑至极,心不心悦的又能怎样现在纠结这个还有何意义
    师妹终究是要嫁给驰钰的,不管她与师妹是否真的两情相悦, 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承认自己也对师妹动了心, 不然只会让师妹更加难受。
    扈兰鸢强忍心酸拍了拍栖烑的肩。
    “这只是缓兵之计,权且合籍,过个百八十年的, 再寻个由头和离便好。”
    和离谈何容易。
    且不说这合籍关系重大,清平宗明显别有用心,他们费这么大力气才让他俩合籍,绝不可能轻易让他俩离了。
    单说合籍大典要许下不离不弃的誓言,虽比不过心魔誓言却也不容小觑,一旦一方毁约便会受到誓言反噬,轻者修为减退,重者甚至命都得丢了。
    自然,反噬是不会直接要了性命的,只会因着修为减退而带走性命。
    譬如驰钰刚刚元婴,若修为减退很可能会掉回金丹,而金丹修士的寿命大多在五千年左右,若驰钰刚好已活了五千岁以上,掉回金丹之后用不了多久便会老死。
    而且最可怕的是,和离究竟会反噬掉多少修为没有定数,也许毫厘,也许直接掉至练气,四海八荒又有几人敢冒这大险
    正是因着和离的种种难处,修真界合籍的不多,和离的就更是闻所未闻,栖烑一旦嫁了,只怕除非飞升,只要活着就无法摆脱驰钰道侣的身份。
    所谓将来可以和离,不过是自欺欺人。
    扈兰鸢越想越难受,栖烑尚未落泪,她搂着栖烑泪如雨下,哭得不能成语。
    “你说这驰钰也是,好端端的干嘛突然打师尊的主意还偏赶你们退婚的节骨眼,他到底是真心仪师尊还是就想绑住你啊”
    不过一句随口的抱怨,栖烑心头一跳,忽然想起了一个之前一直被她忽略的问题。
    驰钰好端端为何突然出现在烟霞峰后山
    毘罗是炼剑师,从不需采摘草药,几乎不可能派驰钰过来采药,就算真有需要,驰钰身为元婴弟子,又有自己洞府,毘罗院里那么多徒弟,派谁也不该派他跑这个腿。
    退一万步讲,就算凑巧毘罗让驰钰来了,驰钰也不该绕过百草园直奔兰草丛,她们当时在地上躺着,若不细看并不容易察觉。
    栖烑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顾不得同扈兰鸢解释,拍了拍她的背祭出了茯苓剑。
    “你去哪儿”
    扈兰鸢脸上的泪还没擦干,仰脸望着她。
    栖烑跃上飞剑,垂眸睨了眼扈兰鸢,第一次觉得哭红鼻子的大师姐像个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师姐还是那个单纯的大师姐,从未变过,难能可贵。
    如果她也可以保持这份单纯该有多好
    可惜她打从一开始就从未真正拥有过单纯。
    栖烑挥手留下一行小字,御剑直奔祖师殿。
    我去解惑,稍后便回。
    苏成仙处心积虑了整整十年,终于彻底收了绿萝与若莲,虽说她俩也是个无能的,但聊胜于无,总好过整日提心吊胆连个可信的人都没有。
    苏成仙难得心情好,哼着家乡的小调进了院子。
    大典过后,等上几日,她便跟不修请假下山探望爷爷,上次下山给了爷爷不少丹药灵石,大抵能让爷爷顺利突破练气六层。
    苏成仙自然是不敢奢望爷爷能大道飞升的,爷爷是三灵根,入气太晚,年岁也大了,飞升是不可能的,她只希望爷爷能筑基多活几百年,若能结丹那就更好了,她也能多尽尽孝心。
    这些日子她搜罗了不少补气丹,虽然知道这东西磕多了不好,可对爷爷这种只求长寿的人来说,再合适不过,现在只等着下山给爷爷送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苏成仙瞟了眼秋风清月的道房,像是没人,抬脚便到了不修房门前。
    早从十年前镇魇殿受辱她已想得通透,想要在宗门立足,没有靠山是绝对行不通的。
    栖烑有明煊做靠山,所以才那么有恃无恐,连掌门都偏向她。
    自己一无所有,所以才只能任人欺凌。
    要想立足,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不修。
    也是那日不修深夜造访让她看到了一丝曙光。
    这些年她一直致力于讨不修欢心,不管是拼命修炼,还是拼命修习万清诀,也包括观察不修喜好,都是为了抱紧不修这棵大树。
    然而不修清心寡欲,似乎对什么都没有特别上心,观察了十年之久,苏成仙只晓得她吃软不吃硬,旁的一概不知。
    不过这也足够了,只要能让不修怜悯她,就足够她在宗门立足。
    事实也证明了她的方向是对的,这些年不修待她的确不错,起码灵石丹药这些从未短过她,甚至偶尔还会送她琉璃簪这般上品法器。
    往日下了早课,她是不会轻易打扰不修的,可今日不同,她惦记着驰钰那事,毕竟是她喊了驰钰去的烟霞峰,与其等不修寻她诘问,不如她主动认错,以她对不修的了解,不修顶多责怪她几句,不会太过为难。
    苏成仙敲门而入,不修站在屋内,裙角微拂,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出来。
    苏成仙早知不修房内有门道,不修不说,她自然不会乱问。
    苏成仙抱拳跪下,乖巧地磕了个头。
    “仙儿找师尊请罪来了。”
    不修微叹了口气,抚裙坐到一旁登仙椅。
    “解释便不必了,为师心中有数,你且过来。”
    苏成仙准备了满肚子的话无用武之地,乖乖起身走到不修近前,瘦小的身形,微怯的小脸,往日里她长栖烑几岁,看着比栖烑高大些,如今个子没长多少不说,也没多长几斤肉,比之同龄显得瘦小了许多,颇有几分楚楚之态。
    这也是苏成仙每每装可怜都十分成功的利器。
    旁人吃不吃她这一招不好说,至少不修是吃的。
    不修看她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拉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
    “下次万不可再这般莽撞,无论何事,先找为师商议。”
    苏成仙恰到好处的噙着那泪,重重点了下头。
    “都怪仙儿一时报复心切,都是仙儿的错,仙儿万没想到会闹出这么大乱子,仙儿”
    “为师说过,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怎的就是不听”
    “仙儿知错了,仙儿以后谨遵师尊教诲,再不会惦记报仇。”
    不修松了她的手,靠在椅背揉了揉太阳穴,指尖葱白,温润的面容透着疲惫。
    “这事若掌门真问责起来,为师也帮不了你,不过幸而近日宗门诸事繁多,掌门大抵无暇顾及这些琐碎,只要没人刻意提起,该是能粉饰过去。”
    苏成仙抽噎着拽住不修袖角,泪眼婆娑道“让师尊费心了,都是仙儿的错”
    不修微勾了下唇,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知错就好,早些下去歇息吧,明日大典,该是有许多要忙的。”
    认错的目的已达到,苏成仙自然也没想多留,擦了擦眼泪,规规矩矩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不修的低唤。
    “等下。”
    苏成仙回头,不修自芥子空间摸出了几张灵符冲她招了招手。
    “这些你拿着,明日宗门大开,万一混进什么不轨之徒,记得护好自己。”
    苏成仙接过符纸拜谢不修,这才再度离开。
    身后大门紧闭,苏成仙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不轨之徒
    以清平宗这坚不可摧的法阵,哪个不轨之徒有这本事混进来大摇大摆走正门吗
    明日说是宗门大开,其实也只是开了天罡门而已,只那一个入口,宾客到访又都需登记造册,想混进来谈何容易
    究竟是不修关心则乱,还是杞人忧天再或者是旁的什么
    苏成仙捏了捏手中各色符纸,传送符、护身符、隐身符、借力打力符都是些逃命常用的,尤其是这借力打力,看似是攻击符咒,实则也是护身的,可将旁人打到自己身上的伤害转手渡到别处。
    这些符纸有用吗
    有
    不仅有用且价值不菲。
    可前提是,用它的人经常出入危险境地,比如刷塔,或是闯秘境擒邪祟之类的,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苏成仙而言,再好的符纸也只是放在乾坤袋落灰。
    就算是担心合籍大典出状况,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本也不是风暴中心,谁会刻意寻她麻烦何必赠她如此贵重的符纸
    不修此举,究竟有何用意
    苏成仙百思不得其解,寻来绿萝与若莲商议,她们也是不明就里。
    若莲道“莫非此事与驰钰有关”
    苏成仙道“怎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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