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黑石堆砌而成的高塔矗立在荒原之上, 这里没有茂密的丛林遮掩, 只有一些稀疏的草丛为这荒芜的一切增添了些许生气。高塔所处的位置偏僻至极, 就连最善于游历的吟游诗人也不会在此处留下足迹。
    可令人奇怪的是, 在这人迹罕至地方竟然有这样一处违和的建筑, 孤零零地坐落在这里。冷烈的风刮过荒原,将攀岩在高塔上的藤蔓吹动,藤蔓的移动让高塔露出了先前未曾使人察觉的窗影。
    透过窗内的灯光和落在窗上的影子, 可以看到那是一个女人,一个不知为何被囚困在这高塔上的女人。
    伴随着呼啸的寒风, 远处传来金属碰撞发出的有节律的声响。
    身穿铠甲手持配剑的侍卫,正向高塔处走来。他并不对这个建筑感到奇怪,很显然他并非第一次来到这里。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高塔隐藏的机关, 他轻而易举就进入了其中。
    “皮塔许久未见也该是到你离开的时候了。现在轮到我值班,你就放心大胆地离开, 去享受自己难得的假期, 美食,美酒还有女人吧”
    在昏暗的高塔内,借着烛光,来人拍了拍在此留守多时的皮塔。
    只不过他没有得到自己意料之中的回复, 只见他这位老友只是面带忧伤的,凝望着高塔的最顶层。
    来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螺旋上升的楼梯层层叠叠, 那旋转重叠的一切, 仿佛有一种难以描述的魔力, 能够将人全部的注意力吸引其中。而在做旋转中心的最上端,就是这座高塔存在的意义所在曾经的女王,现在的囚徒,安娜。
    “布莱尔,其实直到现在我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明明安娜殿下是赛兰卡的玫瑰。可是现在这一朵玫瑰却只能这样被困在这一片荒原之上慢慢凋零枯萎。”
    “大人物的事我们又怎么能说得清楚呢像我们这样的下等人,本来就不该妄议上面的人的事。行了你也别想太多了,有我和你在这里,至少殿下她并不会受到什么虐待。”
    对于这位殿下的遭遇,布莱尔也觉得十分唏嘘,谁能想到曾经的赛兰卡玫瑰竟然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只不过他向来乐天知命,明白属于自己的本分,故而并没有过多感伤。
    简单的道别之后,布莱尔接过了皮塔的工作。而这一切都并没有影响到高塔之上的人。安娜在窗前木讷的直坐着,好似一尊没有情感的雕塑。直到她的肌肉已经酸涩僵直,她这才缓缓起身。
    长长的裙摆拖在了地上,曳成了一地涟漪,她软倒在了床上,目光触及处是塔顶变化莫测的浮雕,交叠在一起的丝绸落在她的身下,就像那一个曾经破碎的美梦。
    安娜第一次遇到塞席尔,是在一次宴会上。
    从出生起,她就参加过许多次宴会。贵族之间的社交总喜欢用宴会来取代许多东西。在美酒美人和旋转的舞步中,似乎一切都可以得到交流往来。
    安娜对过于频繁的宴会并不是太过热衷,很多时候她只是在宴会上匆匆露面,可是这并不妨碍她成为贵族社交圈里最被人津津乐道的那位。
    美貌,气质,打扮,地位,才华,出身这些都是贵族间社交中必不可少的要素,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集中在了安娜一个人身上,实在让人很难相信她并非上天的宠儿。
    于是赛兰卡玫瑰的盛名就这样被传开了。
    即便久负盛名,可是安娜对宴会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热衷。经历了那么多大大小小的宴会,令她最为记忆犹新的还是遇见塞席尔的那次。
    那天安娜照例穿着了自己叠了三层纱衣的裙子,携着一把羽毛扇,缓缓向外走去。
    她在不久前已经过了十五岁生日,此刻正是加入社交的大好年纪。
    刚刚饮下一杯美酒的安娜,有些微醺,可若是继续留在室内,必定会受到漫无止境的邀请,于是她便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了大厅,来到了庭院。
    没有了一道道视线的注视,她的双肩这才松了松,即便已经将礼节刻在了骨子里,可事实上她还是不喜欢外物对自己的过于约束。
    就好比现在,她也还是会寻个缘由给自己偷个懒儿,从舞厅里溜出来,来到花园中。
    只是她没有料到,和她有同样想法的还有别人。
    本意是寻个花繁叶茂的场所以便不被人发现,哪知道待到她拨开了花丛后竟是和另一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场面甚是尴尬。
    “塞席尔殿下日安。想必殿下也是被花香吸引所以前来观赏吗“
    短暂的沉默后安娜发起了率先攻势,她提起裙摆微微施礼,嘴角勾起了被宫廷礼仪师训练出来的无懈可击的微笑。
    “安娜殿下日安,庭院里的花香确实很迷人。“
    塞席尔像是被吓到了,抱着书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这样的举动倒是让安娜觉得有些有趣。宴会上多的是奋力展示自己才能的青年才俊,可像这样的小可怜却不常见。
    “无论如何能在此处相遇,倒也说明某种程度上我与殿下有着缘分。说起来塞席尔殿下手中拿着的是什么读物“
    安娜也就是随口一问,哪知道就是这几句简单的话语就把对方吓得将书落在了地上。塞席尔见书本落在了地上便急得满脸通红,他想要去捡拾,却不料安娜比他更快一步。
    “这是诗集是哪位吟游诗人的作品被收集起来编撰成的作品吗“
    书本落在地上便自动摊开露出了里面的文字,就算安娜不刻意探查,也知晓了其中内容。
    安娜的问话让对方的脸变得更红了,塞席尔声若细蚊地回复着。
    “这这是我偶有所感写下的随笔。“
    赛希尔望着眼前的少女颇有些难为情,现在的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来到此处本来是想个寻个安静的角落,好将自己今天突然得到的灵感记下,哪知道在这偏僻的一角居然还能遇见别人,不仅如此,自己写下的随笔也落到了她的手里。
    即便眼前的人是被众人夸赞的赛兰卡玫瑰,但是塞席尔已经做好了被嘲弄的准备。毕竟在现在多的是,贵族少年玩音乐玩魔法去追求贵族少女的芳心,像他一样,将随笔记下的人恐怕是少之又少,就算有也已经被人嘲讽落伍。
    “干什么呀你以为我会嘲笑你吗说真的,能有一个自己喜欢的东西,那么就喜欢就好了,何必在意那么多呢你可是殿下啊对吧“
    看着眼前的少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安娜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就像是打破了坚冰的火魔法,顷刻间将两人之间的屏障逐步消融。
    对塞席尔来说,这个不嘲笑自己,反而鼓励自己的贵族少女是特别的存在,而对于安娜来说这个小可怜也相当的特别。
    在宴会上循规蹈矩的像花孔雀一样,不停的闪烁着自己魅力的男性数不胜数,可是这一个抱着自己的书籍红着脸,磕磕绊绊地诉说着自己写作经历的少年就像夏日里难得的一汪清泉,不够华丽却足以扣人心扉。
    宴会很快就接近了尾声,塞席尔也随之回到自己的国家,可是安娜并没有停止和他的来往。
    他们有了更加密切的交流,这一场尴尬的邂逅却意外促成了二人长久的交往。
    转眼间就过去了三年。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就比如安娜对塞席尔的态度。
    即便正处在社交年纪,可安娜能接触外男的时间也并不多。而即便是在宴会上,她也如过众星捧月般高不可攀。
    所以在这三年的时间里,和安娜交流的最多的异性反而成了隔十万八千里远的塞席尔。
    青春期所特有的躁动,尽在与对方的交流中,渐渐得到了抚平。
    从最开始的觉得有趣变成了现在的少女情思,这样的跨度不可谓不大。可是即便是变了个彻底,安娜也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她向来便是这样的大方,懂得直面自己的情感。
    只不过骄傲的玫瑰始终不愿意先低头,而塞席尔则是难于开口,于是这样的暧昧一直持续了许久。
    从那之后魔法信件一封接一封在两个国家之间轮回交转,每当魔法信鸽传来鸣叫,安娜就像欢脱的兔子一样,小声地欢呼一声后便不顾礼节,提上裙摆就跑向信鸽的方向。
    取下了信件,她便开始迫不及待地一字一句地阅读起来。
    “阿奇德的天空,
    承载我最深的期盼。
    翱翔的飞鸟,
    携炽热之心与信同来。
    将要溢出胸膛的憧憬,
    成了划破荒野的鸣叫,
    如电闪雷鸣般激昂,
    嘶哑而高亢地将渴望吟唱。
    笔墨书写文字,
    将我的爱意流淌。
    唯怨信件短促,
    难将情感释放。
    殿堂下信徒满载希望,
    述说最深的愿望,
    低头俯身以首额地,
    只为心爱的姑娘。”
    与这首诗一同寄来的还有一瓶特别的圣水。安娜知道这是特意前往神殿祈祷才能够求来的东西。就像诗中写的那样,他真的去神殿祈祷了。安娜握紧了这两样东西,贴身放于自己的心口。
    明明这首诗并不像那些传世巨著一样精彩绝伦,可是安娜就是不能遏制的,将它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她慎重的将之收在了自己最宝贵的首饰盒里上了锁,然后借着灯光字字斟酌地写下了回信。
    期待的心情是如此类似,可是所经历的遭遇却截然不同。在塞席尔严肃枯燥的宫廷生活里,安娜的信件就是他难得的慰藉。
    只不过在收到信件的同时,他又是如此的心情复杂。
    “听说邻国的公主又寄信给咱们的王子了。”
    “是那一位赛兰卡玫瑰吧万万没有想到,那一位竟然经常和我们的王子有联系。我们的这位王子不是出了名的木讷无能吗”
    “谁知道呢或许那一位公主并不知道咱们的王子不只是继承王位无望,而且还不讨国王陛下欢心,同时又母族失势吧”
    随着对方话音刚落,便是一阵附和的嘲讽。
    宫廷里所有人都知道塞席尔殿下不过是个占了王子名号的闲人。他没有一官半职,也没有自己的势力。而他的母亲早就因为偷情而遭到了国王的厌弃,因而被早早处死,就连母族也受到了牵连,塞席尔又是出了名的软弱可欺。故而就算是下人们也敢说上几句闲话,权当这位王子是一个难得的笑话。
    他们对塞席尔的嘲讽几乎从未停止。不过这样的讥讽在这近三年来越发的强烈。大概谁也不会想到一位如此高贵的公主竟然还会和这样一个遭人厌弃的王子有着如此密切的联系。
    只需要想一想便让人嫉妒得发狂。
    踩低捧高一向是人的本能,这一次当然也不例外。
    就在他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塞席尔在阴暗的角落贴墙而立,静静地听完了下人们的窃窃私语。等他回过神来了,手中那期待已久的信件,已经被他得不成模样,他只得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上面的皱褶抚平。
    在角落里赛席尔将压实了的信件打开。
    “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不过见信如见面,我坚信只要你透过信件看到了我的面庞必会开怀。塞席尔,你的心意我已经透过信件悉数获知。我并不擅长文字描述。我只说一句如你所见,我也喜欢你。”
    安娜的文字向来直白的不加任何掩饰,可是在看到这一段描述的时候,塞西尔还是忍不住看了好几遍,反复确认之后才相信,这原来是真的。
    一直以来被不断否定,被不断嘲讽的他第一次,有了如此巨大的被认可感。
    母亲长久以来给他留下的阴影,和父亲的漠视以及下人的闲言碎语,都让他慢慢的压抑了自己的本性,可是如今却有一个那么优秀的女孩竟然对他表露心意。
    就如安娜信中预料的那样,这实在是让人太过开怀。
    连着好几天伺候赛席尔的下人们都发现这一位整日苦闷的王子,不知为何竟像是突然开了窍,嘴角能笑出了花,就连他走路散步都仿佛能哼出小曲儿,可是他这么高兴,竟惹了其他人的不快。
    “呸,谁不知道,他就是一个生的下、贱、货瞧瞧那一天高兴的模样,我看着都想吐。“
    “是啊,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脸笑得出来“
    这些嘲讽的言语来的格外毒辣,到底是下人们高强度的工作同这便宜王子的空闲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才使得这些下人们说起了更加过分的闲言碎语。
    他们就像是料定塞西尔并不会做出什么反抗的举动,毕竟他的性子一向都是这么的软弱。
    可是他们并不知道,这一次却与以往截然不同。
    隔天好几个下人收到了调任的消息,这样的变动来的奇怪,可是没有人怀疑,只收拾收拾后便前往了新的去处,可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几个调任之后的下人,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都受到了惩罚。
    有的人都罪名是妄议主人,有的人的罪名是私下通奸,还有的人则被扣上了更加严重的通敌判国的罪名。
    因为是几乎同一时间被处罚的犯人,所以说他们被一起押送在同一个刑场上。
    执行刑罚的那一天,赛席尔穿上了一件不起眼的外套,它将他整个人都拢在其中。这使得他站在浩大的人群中央是那么的不显眼。
    可是他却享受眼前的一切。他近乎是不错眼珠地看完了那些曾经非议他的奴仆,被砍去了首级。
    他极尽病态的享受着那些人在临死前的挣扎。或麻木或惊恐,或哀求或痛哭,所有五味杂陈的情感,都成了一道道刺、激他快、感的源泉。
    “就是应该如此,说那些下、贱话的人都应该通通闭嘴,不是吗”
    他用指尖蘸起了,飞溅到台下的血液,一点一点的在手上碾开了,成了一道晕红。
    接下来的时间里,皇宫里的人发现,好像他们说起塞席尔王子的流言蜚语亦或是他那放、荡的母亲的事,他们总会变得格外倒霉,轻则被处罚,重则丢掉性命。
    久而久之,皇宫里面的吓人,就慢慢的将之当成了简口不言的秘密,而宫廷里的贵族们则认为这等事情上不得台面,更是没有人主动的去提及。
    到了这个地步,赛西尔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这个皇宫里再也没有了那些乱嚼舌根的人,既然如此,他就可以进行自己的下一步举动了。
    他主动向国王,也就是自己的父皇提出了申请。他放弃了大半的继承权利,转而只要求由王国出面替他向安娜求亲。
    即便大家心里都清楚,皇位的下一任继承人里决计没有他的姓名,可是这件事由他主动提出,倒是还让国王十分意外。
    “我以为你就算不要求自己的继承权,也会要求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不了父皇,如果说我还有什么期盼的事,那么就是一定是能够尽快迎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老国王听完了这番话后,深深地凝望了塞西尔良久,最后才说道。
    “好吧,既然这已经是你的选择,那么就按你选的那条路继续走下去吧。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起自己的责任。”
    并没有受到过多的为难,国王同意了塞西尔的请求。
    两个国家本来就是友国,这一场婚约当然是有人乐意推波助澜,于是安娜公主与塞西尔王子的婚约就这样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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