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

    元霈说这话时轻描淡写,屈指叩着桌沿道,“我是笼中雀,谢长史是天上鹰,我羡慕他的自由洒脱,却不愿折了他的翅膀,让他变得和我一样。”

    谢宝真说不出话来。

    谢淳风是否喜欢她,对于元霈本人来说也许并不重要,她看得很透,所以没有奢望,理智得令人心疼。

    谢宝真的情绪都写在脸上,元霈见了,反倒笑着安慰她“本朝公主不是嫁平民就是嫁毫无权势的纨绔子弟,婚姻不幸者实在太多。故而但凡是有些胆魄的,都以出家祈福为借口逃离深宫,我的姑姑昭阳大长公主不也在修行,终身未嫁么我和姑姑一起好歹有个照应,又无人束缚,过一两年风波平了再回宫便是,你就放心罢不要皱眉,都皱成一只包子了”

    本朝崇尚礼佛,公主带发出家也并非什么稀奇事,祈福两年回宫再嫁的公主也有,谢宝真见元霈心意已决,心中涌上一股寂寥之感,好像短短半年之内,九哥和元霈都要相继远离她了。

    可无法被距离斩断的,是他们之间的情义。

    谢宝真起身抱了抱元霈,轻声道“若是那边过得不开心,你就回宫来。天地之大,总有人懂得疼你的。”

    元霈说“放心罢,我命好着呢。”

    云泽长公主年后就要去安平寺祈福了,这场指婚的风波才在新年的热闹中渐渐平息。

    到了上元节,谢家八兄弟照样汇聚于英国公府,畅谈一年来的收获以及听谢家家主训诫。

    酒过三巡,照例是子侄辈写新年贺词给梅夫人评论。谢宝真并未参与,只是凝神望着自己对面的位置,而那里再也没有朝她微笑致意的白衣少年。

    灯影摇晃,谢宝真正发着呆,却听见自家阿爹的声音稳稳传来,唤回她飘忽的神智。

    “宝儿,你意下如何”谢乾问道。

    谢宝真收回目光,懵懂道“什么”

    “你这孩子,发什么愣呢”梅夫人笑着说,“方才楚风和阿延说了,你二伯母近来腰腿不太好,想接你去扬州住上些时日,陪陪她老人家。”

    二伯母是二哥谢楚风的生母,亦是三哥谢延的嫡母。她待人和善,年轻时总想生个女儿,却未能如愿,故而十分疼爱谢宝真。

    儿时二伯母腿脚好的时候,每年都要来洛阳亲戚间走动走动,后来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渐渐来得少了。算算时间,谢宝真已有五年不曾见过这位伯母,心中的确想念她那一手扬州糕点的手艺。

    二哥谢楚风走到谢宝真面前坐下,“母亲念叨你许久了,今年她整寿,若是能见到宝儿定会非常开心。”

    “是呢,何况宝儿还未去过扬州,出去见见不一样的风土人情也好江南水乡开春后极美,糕点吃食更是出名,宝儿一定会喜欢的。”三哥谢延也插嘴道,“若是有兴趣,还可以去二哥的夜阑山庄和我的商铺逛逛,保证你一年都玩不到重样的地方。”

    谢宝真知道,他们怕她被九哥的事伤神连累,这才找了这个理由带她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扬州距离洛阳甚远,二哥的夜阑山庄又有江湖高手云集,整个扬州地界全在夜阑山庄和谢延商铺的庇护之中,绝对安全。

    其实,谢宝真不愿离开爹娘,可又担心自己呆在洛阳会忍不住去见九哥,加之二伯母的确年事渐高,且极疼爱她,她作为晚辈是该去探望探望

    仅是片刻的犹豫,谢宝真乖乖点了点头,应允道“好,我去。”

    未料她答应得如此干脆,谢乾和梅夫人对视一眼,满腹草稿劝言全抛至九霄云外。

    片刻,梅夫人长长吐了口气,试探道“宝儿,扬州路远,十天半月可回不来。你决定了”

    谢宝真点点头,发髻上的金笄在烛光下一闪一闪,问道“嗯,何时走”

    谢楚风道“过几日天气晴好些便出发,走水路,十二三日可到扬州谢府。”

    “那,我命人给你整理好东西。”梅夫人招手唤谢宝真至跟前,伸手理了理她的衣裳领口道,“紫棠和黛珠两个丫头,你也一并带过去。到了扬州要孝顺伯父伯母,莫要给你二哥三哥添麻烦。”

    谢宝真一一应了,顺势倚在梅夫人怀中,“阿爹,阿娘,你们也要照顾好自己,不必为我担心。”

    谢乾叹了声。

    梅夫人嗔怪丈夫“大过年的,你叹气作甚”

    谢乾喝了口酒,啧道“年纪大了,舍不得女儿啊。”

    闻言,下面兄弟几人都笑了。老七谢朔道“叔父,这您就舍不得了,若是将来妹妹嫁人了可如何是好”

    谢乾连连摆手“早着呢要嫁也得嫁在我眼皮底下。”说罢,他想起了谢霁那孩子在书房的一跪,心头怅惘,“不说这个了,喝酒”

    过了五六日,天气放晴,谢宝真便在谢楚风和谢延的护送下从渡口坐船南下杭州。

    天高云淡,杏花飘香,航船扬帆起舵,乘风破浪而去。

    渡口临江的酒楼之上,谢霁独自凭栏远眺,直到亲眼所见心爱的少女登上甲板,目送航船远去形成一个芝麻大小的黑点,这才于春寒料峭中垂下眼睑,轻轻舒了口气。

    仅是一瞬的柔软,他很快恢复了漠然的神色。

    “关北。”

    “属下在”

    “你的人都安排妥当了”

    “是扬州那边派了人提前踩点接应,您放心。”

    说罢,关北眯了眯狐狸眼,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来,“洛阳城的兄弟也准备好了,就等您的号令。”

    “很好。”谢霁背映浩渺的江波,缓缓抬起凌寒的眼眸。内心的柔软深埋,他再无后顾之忧。

    冷冽的江风袭来,吹落酒肆前的杏花几许。

    藏污纳垢的祁王府,也是时候清扫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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