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中,侍婢们耐心地将四面布帘放下,隔绝了袭来的的凉风,也隔绝了外头的碧水和秋色。

    桌上奉了瓜果茶点,梅夫人施施然坐在搁了绣垫的凳上,尾指轻翘拿起茶壶,沏了杯香茗推于谢霁面前,淡然道“坐下罢。”

    谢霁没有坐,只拱手朝梅夫人行了一礼。

    梅夫人坦然受了他这一拜,又给自个儿沏了杯茶,端起茶盏置于红唇边吹了吹。许久,方慢条斯理道“说起来,你来谢府已近一年,我这个做主母的还不曾与你好好谈过心。这些日子,我自知待你虽算不上苛刻,但却十分冷漠,大抵还是心中怨愤在作祟,以至于常常心怀芥蒂。”

    梅夫人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开门见山,直接坦言自己心中所想。她看了谢霁一眼,似乎想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我向来心高气傲,即便做错了事也拉不下脸面承认,但总不冷不热地待你,的确是我这个做长辈的不对。”

    谢霁看着面前这位直爽要强的妇人,面色平静,似乎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他在等梅夫人真正想说的话。

    果然,梅夫人轻轻搁了茶盏,双手交叠搁于膝上道“你的字大有长进,是个好苗子,可惜不方便在国子监中露面。我已给你拜请了国子祭酒许简为先生他可是永安十四年的状元才子,才冠洛阳,以后每逢二五八便会上门教习你读书策论。”

    谢霁垂着眼,似乎在听,又似乎没有。

    梅夫人一皱眉,总觉得自己看不透他。她耐着性子说“这是我的一份心意,领不领情全在你自己。只是宝儿年幼贪玩、不懂分寸,那半吊子水平的文采若当你的老师,怕是会误人前途。”

    话说到这个份上,意思已是十分明了。

    梅夫人护犊,正想尽办法让女儿远离危险的漩涡。而谢霁,无疑是那最深不可测的一股暗流。

    谢霁在心中嗤了声,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悲凉。谢家还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明哲保身啊就像当年为了换取荣华富贵,眼睁睁的将他的母亲推出去送死。

    温和伪善的面具盖住所有翻涌的波澜,甚至还流露出了几分连他自己都辨不出真假的落寞。半晌,谢霁轻轻点了点头,后退一步朝梅夫人再行一礼,一躬到底。

    这便算应允了。

    礼毕,他目光沉沉地快步走出了水榭,唯恐慢了一步就会露出什么破绽。

    心里既空荡又堵塞,仿佛有什么东西叫嚣着急需宣泄。

    “谢霁。”身后,梅夫人起身唤住他。望着少年尚且单薄的背影,谢家主母总算放下了高傲的架子,祈求般轻声道,“今日一切乃是我自作主张,还请看在宝儿对你一片赤诚的份上,莫让她置身危险,我替她谢谢你。”

    山海居的雅间里,谢宝真从巳正等到了午末,直到上等的菊花酒热了又冷,满座的大蟹和鲈鱼彻底凉透,她甚至靠在雅间小榻上小睡了两刻钟,睁眼一瞧,装潢雅致的房间内空空荡荡,谢霁还是没有来。

    谢宝真从一开始的满怀欣喜到后来的百无聊赖,再到焦灼,最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担忧。

    这不像九哥的作风,他从不失约的。

    记错了地方不可能,临行前她再三叮嘱了时间地点的,为了不让母亲看出端倪心生不悦,还特意错开了时辰出门

    出了什么事生病了

    谢宝真幻想了无数种可能,越想越心忧,满桌的佳肴美酒也无心品尝了,匆匆赶回家一问,却被告知谢九郎一直呆在自己的小院内,不曾出门。

    被爽约的失落之余,谢宝真更多的是长松一口气的开心还好,九哥并没有受伤也不曾生病,健康得很

    可是,他为何不来见自己

    谢宝真坐立难安,茶都来不及喝一口,又折往翠微园,打算去看一眼谢霁。

    和往常一样,翠微园大门紧闭,白墙黛瓦,无人值守,颇为冷清。

    谢宝真躬着身子,鬼鬼祟祟地趴在门缝处往里瞧,什么也看不见,索性站起身叩了叩门,轻声唤道“九哥,你在吗”

    软声软气地喊完,又立即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可里头很是安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大门是从里头闩上的,说明谢霁此时在房内。

    谢宝真又笃笃笃叩门,力度很是轻巧,并不会觉得太吵太闹。她略微提高声线“九哥,你还好吗山海居等不到你,我有些担心。”

    门外少女的嗓音除了些许委屈和担忧之外,不曾有丝毫愤怒焦躁,像是这深秋中最干净通透的一抹阳光,执意地钻入这座门窗紧闭的阴暗牢笼,铺展于方寸之内,然后轻轻落在谢霁的耳旁。

    谢霁恍若不闻,薄唇紧抿,精致的五官在这晦暗中显得十分阴凉。

    面前满纸带着墨香的杀字,从最开始的楷书到行书再到狂草,一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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