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莘莘冲出门后,有见到一个人。

    谢栩。

    他早就料到了事发,来到库房外,作壁上观瞧着屋内混乱。

    飞奔出去的顾莘莘在马上看到他,露出一个飞扬的笑,说“合作愉快”然后皮鞭一甩,快马离去。

    今天这大戏,若没有谢栩关键性的情报,她未必能唱得如此响亮

    某个程度上,这场戏更像是两人里应外合的联手。过去顾莘莘那成为权臣“同伙”的梦想,倒是落实了些。

    而顾莘莘离去后,谢栩主仆看着她的背影,还惊诧与今天的巨变之中。

    小书童道“真没想到那丫头这么能闹”

    他们也只是部分情报,结果那丫头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把钦差都惊动了,搅得府里翻天覆地

    高虎表情同上。

    唯有谢栩平静如初,还给了点评,“准备的倒是挺充足。”

    可不,从挑拨两房到制造事端,那小女子可找了不少两房间的矛盾,最初点起导火索的灵子丫头跟元嬷嬷之争,估计也是她蓄意制造的,就为了引爆后面的“地雷”。至于后面引来钦差,估计也是拿赈灾款一事,做了不少工作,比如匿名向钦差举报,好让钦差雷厉风行将事抓了个现行

    小书童暗想,那丫头果然如少爷过去所说,狡黠得很。

    不过谢府两房的确罪有应得。

    再看看主子,顾莘莘离去后,谢栩仍站在库房后。

    夏风呼啸而过,谢栩冷眼瞧着谢府抄家般敞开库房任人宰割,看着谢家人惶惶恐惧少年的脸,露出一抹泠然的笑。

    待几人回到紫藤小院,从惊变中缓和下来,小书童似琢磨出什么,道“主子,我总觉得那丫头有点古怪,她就算再聪明,可一个十几岁后宅的女子,一没人,二没钱,能有什么通天本事,知道那么多内幕”

    谢栩微抿起唇,亦是若有所思。

    他早有发觉,这丫头,偶尔对事情的预判远超常人,的确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能力。

    不过这纳闷只是片刻,他转头问,“那季大人的事如何了算好了就这几天吗”

    小书童道“就是阵子了,快个天,慢则七八天主子安心等便是。”

    谢栩缓缓颔首。

    同那蹊跷的女子相比,季大人的事,更为重要。

    顾莘莘并不知晓谢家主仆对自己的猜疑。

    这一刻,她正忙着享受。

    众说纷纭,可外人如何知晓,自己拥有卜算的能力呢

    顾莘莘这会心情很不错,仰躺在城内某客栈最豪华厢房,吃大餐

    这次算是彻底跟谢府决裂了好在她提早有准备,带走了自己所有值钱的家当

    想想钦差封了谢府的库房,真是大快人心,她可算是离开谢府之前,给原身顾璇报了仇。

    至于以后的生活,先休息好再说。

    反正兜里钱不少,逃出来后,先点了一家县里最贵豪华“酒店”,然后躺在贵妃榻上,张口接住阿翠递来的水果。

    她估摸着能在这豪华酒店呆两三天,她把谢府搅到这般局面,谢府定然恨死了她,照舅舅舅母的脾性,多半得掐死自己才解气,但牵扯到挪用赈灾款一事,他们暂时还没精力整她,估计等到这事稍微落地,对她的“追捕”就来了。

    顾莘莘猜的没错。

    事远比谢家人预料的更严重,翌日,谢家二房就因为挪用赈灾款被关押进牢房,等候发落。

    照比过去,她这个官太太即便犯事,家族稍微运作,很可能就轻拿轻放,敷衍了之,可现在雷厉风行的钦差来了,代表圣上的威严与旨意,县里谁运作都没用,况且挪用赈灾款,是将无数灾民的性命于不顾,后果远比单纯的贪污受贿更严重。钦差决意严惩,以对其他都城官员起杀鸡儆猴之意。

    好在秦氏还是有理智的,咬牙承认系自己一人所为,与任何人无关,丈夫谢守义更是毫不知情。

    她已经进去了,断不能拉丈夫下水,不然家里的独女怎么办,若只剩女儿,照大房夫妇的德行,只怕会磋磨死女儿。

    至于谢守义,即便老婆主动担下所有罪名,作为县丞,县里的二把手,赈灾款被家眷偷拿,亦难辞其咎,虽没进牢房,也落了个降职之罚。

    据说本来是要革职的,亏得兄长谢守德及族里叔公拼命周旋,才从七品降成了个九品主簿两房这一闹,大房陈氏本不想丈夫帮二房小叔,谢守德也不想帮,可终归是自己弟弟,家里若是他一人为官,日后只怕更为艰难,弟弟虽蠢笨,好歹是个帮衬,如此才勉强帮的忙。

    等一群人忙活完,钦差一走,便立刻将追拿外甥女的事提上议程,尤其是陈氏,想着谢府如今的惨景,再想着自己被充公的库房,真是恨不能活活咬死那外甥女,于是命令格外狠毒,过去自己瞧不上的手段都用了出来,直接说“抓到别打死给我卖到花街去”

    但她能抓到吗

    顾莘莘可没这么傻,家丁们在县里展开挨家挨户搜查时,顾莘莘已将居住的位置改到了山中某个尼庵。

    县里纷争不断,山上可是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天然氧吧呢。

    等到搜查面积从县里扩大到山里,顾莘莘又出现在邻县一个古朴的渔村,带着阿翠慵懒的坐在湖边钓鱼。

    她如何躲过的当然是托卜镜的福。

    每晚吃饱喝足,她就躺在床上问卜镜,“镜子,我舅舅舅妈明天要去哪抓我”

    卜镜便敬职恪守的出现画面,要么谢守德一脸激愤地吩咐侍卫。卜镜只见画面不闻声,看舅舅那激愤的模样,应该是在斥责下属为何没找到客栈没搜到,他手往东北方一指,侍卫们便骑着马赶急赶忙奔向东北荒野方向

    或者舅妈将茶杯砸到侍卫面前,看表情应是在骂对方废物,东边荒野没搜到,她便往西边的方向指,侍卫们便又马不停蹄哒哒哒冲向西边的城郊树林

    于是,卜顾莘莘每天都收到卜镜的各种预告,他们今天搜这个地,她就去另一个地,再搜一个地,她再转一个地,像玩躲猫猫般耍着人跑。

    而谢家全副武装的家丁们满全城搜的累死,硬是连她的一根汗毛都没摸到

    顾莘莘每每抱着卜镜险些笑死

    第一次发现卜镜的作用如此强大

    但顾莘莘也有纳闷。

    最近除了卜算谢家外,她也有卜算另两个人。

    一个是秦勉,自二房被抓后,他见二房再无依附价值,收拾了家当就要走,谢柳柳这时候倒是记得挽留穷酸表哥。

    如今二房成了这样,估计除了表哥,其他男人看不上她,是以她不许秦勉走,秦勉却狠狠将她外貌奚落一顿,夺门而去,气得谢柳柳又大哭一顿,追着将秦勉一顿暴打,秦勉这时候有骨气了,哪怕被打成猪头,头也不回的走掉,还发誓一定要找一个容貌钱财均有的大家千金做媳妇如此坚定执着的吃软饭志向,令人望尘莫及。

    这两人落到这般局面,顾莘莘猜中了,毕竟性格如此。

    她诧异的是秦絮,在她眼里,秦絮是依附秦勉而来的,虽然目的顾莘莘暂时不知,但秦絮绝非普通人,这是肯定的。

    顾莘莘原先担心秦絮会在二房倒台后依附大房,比如卜出自己的行踪,告之大房抓捕,但秦絮没有。

    实际上,秦絮不是没有,她的确去找过大房,但以大房陈氏对二房的厌恶,哪里相信这个曾依附二房的女子,只觉得对方来历不明,邪里邪气,直接将人赶走了

    这点顾莘莘并不知晓,但她曾在卜镜里看出秦絮抱着婴孩的诡异画面,后来她在跟谢府躲猫猫的过程中,无意听到隔壁县的一件奇案,说是上个月,好几家的孩童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皆只有几个月大,至今没有任何人见过凶手的模样

    顾莘莘后背发毛,立马联想到秦絮,那女人狠毒又诡异,天晓得跟她有没有关系,于是她马上托人把消息辗转到邻县县衙,多的也没说,只说谢府寄居了一个懂蛊术、神神叨叨的女人,会用新生儿精血祭祀妖术总之理由瞎掰,就是为了引起当地县衙的重视。至于到底是不是秦絮做的,拿下查查便知。

    放出消息后顾莘莘等着秦絮被查呢,结果这节骨眼上,秦絮不见了。

    跑了

    难道她是算出自己被抓吗

    或者,那些孩子真是她害死的,她心虚跑路了

    无论如何,另一个对自己产生威胁的占卜者的离开,对顾莘莘来说是件好事。

    起码她少了一个暗处的威胁,可以专心卜算接下来更重要的事。

    谢栩

    这一次他可是帮了自己大忙,她自然得回报他。

    她笑嘻嘻盯紧卜镜,说“镜子镜子,这次一定要帮权臣大人看好场子哦”

    盛夏,刚入八月。

    经历一番狂风暴雨的谢府,看起来像是大病初愈,残留动荡离去的颓靡。

    大老爷谢守德不在家,谢府经过这番磋磨,赈灾款的事虽与他无关,但他作为犯案者的兄长,免不了在钦差面前留个差评,毕竟都是一个家的,弟弟是这样的人,焉知哥哥不是,况且,这些年谢守德的风评也不怎样。

    谢守德急啊,担心二房的事影响自己的前路,少不了要去打点关系,是以这些天他都在外面忙活。

    陈氏也没好到哪去,为了给丈夫博点好形象,她佯装善心,带着嬷嬷出门救灾施粥去了。

    屋里就留了谢文龙谢文麟两兄弟,谢文麟依旧外头风雨再大,他完全不懂的性子,开开心心在院子里玩。

    谢文龙则坐在书屋,拿着书卷烦躁,为了前途。

    时下是有举荐制的,族里有官者,便可举荐子弟入仕,可看父母现下的光景,多半是不能给自己博个好前程了,谢文龙只能靠自己,多加用心,看能不能恩考博个名次。

    想那恩考的学子何止千千万,若没有过硬的家族关系支撑,他如何冲出重围

    谢文龙很是苦恼。

    这时,突听小厮来报,“少爷少爷,有客上门,来找您的”

    “找我”谢文龙微怔,上门多是找自己的爹,他一个十几岁还未出仕的少年,朋友不多,最近忙于恩考,更是回绝了与同龄人的热闹,怎么会有人找自己

    可小厮说的郑重其事,“真的,那人还说是专程来拜会”

    专程拜会

    因着对这四个字的好奇,谢文龙最终放下书本,去了前厅。

    他还以为是何等的“贵客”,去了一见,竟是个小厮般的下人,衣衫不整,面有菜色,形容狼狈,不堪至极。

    谢文龙顿时大怒,吼左右,“这种人放进来,当我谢家招待叫花子的嘛”

    那来客还拼命喊“我不是叫花子,公子,我们姓季,是来报答您当年大恩的”手里拿着个物什,想要递过来。

    而谢文龙见那叫花子缠过来,更是大怒,嚷来家丁将“叫花子”丢出了府。

    据说那叫花子还颇为坚定,还想进来,差点被家丁拿大棒打了一顿。

    这一插曲,就此结束。

    谢文龙继续看书去了,不想等到傍晚,谢守德听了这事,却是脸色一变,怒气冲冲找过来。

    “蠢货,你今天赶走了谁”

    谢文龙不知父亲何故发火,谢守德气得坐到太师椅上,“那那可是季总兵的亲卫啊”

    在本朝,总兵是位居四品的戍守大员,跟谢府里八九品的芝麻官天上地下,谢文龙震惊道“总总兵大人怎么突然来找我”

    谢守德哪知道但无事不登三宝殿,总兵大人前来,便是芝麻大的事,也是谢府顶天的事。

    所幸那亲卫被赶出府后,心有不甘,独自在外面徘徊叨念很久,谢府有个好心的守卫大哥便多问了几句,这才弄清情况。只不过当时他对那亲卫的话不敢当真,便没有来报。

    谢家父子将他喊来,将那亲卫的话交代清楚。

    这事说来就远了,乃十几年前边关发生的事。

    季总兵名为季威远,那会他还不是总兵,只是个区区从事,有一年大陈朝与突厥作战,突厥以诡计突袭营地,大陈大败,季总兵受了重伤,为保存实力,慌忙中躲进某边关小镇。

    突厥人大肆搜捕镇内,就为了抓到他,季总兵以为性命休矣,不想到关键时刻竟得一孩童机智掩护,逃出生天。

    那孩童看着不过五六岁,突厥人走后,为感谢孩童救命之恩,季威远问了孩子姓名,立下日后来报的诺言,就此离开。

    十年以后,季威远不仅大败突厥,血洗前耻,更是从区区从事升至了总兵,如今圣上又将他召回京城,约摸着是要再进一步,升为京官。

    而季总兵一直挂念着当年的孩童之恩,此番从边疆回来,总算能报当年救命大恩。

    只是时间过太久,当年孩童的信息差不多忘了,只记得那孩童自称姓谢,说祖上是林城谢氏,如此谢总兵才一路找过来。

    要怪就怪林城跟戍边气候差异太远,镇守边疆数十年的总兵大人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硬是在离林城还有最后十几里路时病倒,只能要自己的亲卫带着话上了谢家门。

    可这一路来,亲卫风吹日晒,衣衫不整,加之水土不服,脸色如菜,乍看之下跟那城外的难民没两样,是以谢文龙直接将人当做叫花子,赶走了

    如今谢家父子得知真相后,肠子都悔青了

    除了悔,还有震惊与巨大的猜忌。

    总兵要找的那谢姓孩童,绝不可能是谢文龙,谢文龙从未去过边疆,而这硕大的林城谢氏,十年前身在边疆的,只有谢栩。

    事情捋完,谢家父子有一瞬间诡异的安静。

    总兵身居高位,若真是前来报恩,哪怕微微提拔一下,未来也绝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对刚遭大创,仕业待兴的谢家来说。

    谢守德可能这辈子就这样了,但谢文龙还年轻,若是总兵肯引路,日后必定前途无量光宗耀祖。

    可惜,这机会竟是谢栩的

    谢家父子咬牙切齿。

    末了谢守德下定狠心,一拍儿子肩膀,道“随我去见总兵大人。”

    谢文龙怔了几秒,父亲这是要他冒充谢栩

    他眸里闪过犹豫,就听谢守德冷道“没机会磨蹭了再不去,总兵大得走了”

    “那事情年代久远,真真假假,有的是空间运作。”

    谢文龙深吸一口气,对,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于是他跟紧了父亲“是。”,,大家记得收藏网址或牢记网址,网址  免费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和书友聊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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