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的姑娘也并不都如您说的那样”她垂着头小声道,“再者,在督公面前,怎敢造次”

    他轻哼了一声,拖过椅子坐在她斜前方,相思这才谨慎地拾起那方白帕,轻轻拭过额前伤痕。阵阵刺痛让她不由咬紧了唇,江怀越默不作声地看着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相思等了片刻,不知他到底意欲何为,又不敢开口,正在不安时,江怀越忽又开口“我刚才问过杨明顺,你姐姐的伤情并未转重,等过些天这事了结了,应该就能回去。”

    “真的”相思禁不住偷偷瞥他一下,强压着心头惊喜,试探道,“督公愿意放我们走”

    “你不是说留下也没用吗”他有意顿了顿,见相思神色尴尬,才又放缓语调,“不过在此之前,或许你还得受一次审。”

    “受审”她愕然。

    “还未确定。”江怀越坐的地方本就离她不远,此际向前倾了身子,压迫着她的目光,“只是你得想一想,进了西厂的人要想活着出去,都应该怎样”

    相思呼吸一滞。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清美且冷厉。

    好似雍华的花蕊里沁着令人窒息的剧毒。

    她勉强定了心神,挤出一丝笑容。“听从督公的指令。”

    那双眼眸里浮起了点点笑意,只是看起来仍是寒意未散。

    “指令”他摇头,“你只是遵从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哪里来的什么指令”

    相思深深呼吸了一下,哑着声音道“督公教导的对。”

    她被送回了那个小院子,此后数日中,只有番子一日三次送来饭菜,其余人再没来打扰。第三天清早,天气阴沉闷热,相思被带到另一处院落,见到了馥君。馥君躺在床榻,脸色还是苍白,但看得出伤处都已经上过药。她见到相思也很是惊喜,趁着房中没人便急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相思只说西厂要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完毕后才能让她们回教坊,旁的什么都没讲。

    可馥君看她那神情,还是感觉另有隐情,不由追问“那他们为什么非要将你我分开看管那些番子有没有欺负你”

    “没。”她下意识地回头张望一眼,很快笑了笑,“要真被欺辱了,我怎么可能还这样过来看你”

    “可我”馥君还待说,相思已道“你放心,只要不触怒他们,应该不会惹祸上身。”

    馥君怔怔看着她,相思轻轻握着她那伤痕累累的手,低眸道“姐姐,一直以来你总是替我担忧,可现在我已不是在秦淮时每时每刻都要依赖你的小丫头了。”

    听了此话,馥君心头更是酸楚,勉强撑起身子道“能没事最好,可就像我先前说过的那样,东西两厂里都是狡诈狠毒的恶兽,你年纪还轻,阅人不多,千万不能上他们的当”

    相思神思一晃,但很快就以长长眼睫遮蔽了眼中的迷茫。

    “姐姐想哪里去了我们这身份,对西厂来说又有什么利用价值”她转身倒了温热的茶水,还未等送到馥君床边,门外已经有人沉声唤道“相思姑娘,该走了”

    她在馥君充满疑惑的目光下离开,才出了院子,就被两名番子押向前方。这一次却不是去刑房,而是穿过数重院落,转入了一侧的暗房。

    房间狭小阴暗,进入之后就像身陷牢笼一般,她不安地站在昏暗中,四周是一片死寂。过了许久,又有人猛地将门打开,将她拽了出去。

    青石路径直通向前,两列番子斜挎腰刀而立,皆眼神阴沉。巍巍大堂旁有石碑耸峙,她在极度恐慌下也顾不得看,只是努力控制着心神。才跨进高高门槛,就见两名番子将一个身穿囚衣、披头散发的男子拖向门外。

    那人一边徒劳地挣扎,一边胡乱喊叫,可又前言不搭后语,状似疯癫。

    相思本不敢多看,然而那人在被拖经她身边的时候恰好转过脸来瞪着她,她这一看之下,吓得往旁边避让。

    没曾想到,只几天的时间,原本趾高气扬的高焕竟已经沦落成这样

    此时身后的番子将她一推,她一下子跪倒,用略带颤抖的声音说道“奴婢见过各位大人。”

    “你就是那个被抓进高府的官妓”堂上有人慢悠悠发问,官腔十足。她不敢多话,只应道“正是。”

    还未等那人再问,坐在右侧的一名中年官员已愤愤道“看这官妓年纪尚轻,本就是容易被恐吓之人,且在西厂之中待了这些天,说的话哪里还能作准”

    坐在堂中央的官员因为被抢话而皱了眉“刘大人,还没问呢就断定她所言非真,你是不是太性急了”

    那中年人正是先前竭力反对由西厂来审讯高焕等人的刘学士,本来皇帝已经决定让江怀越全权负责此事,但是在刘学士等官员的激烈抗争之下,也只得做出折中的安排,让他和另一位内阁成员胡骞前来西厂会同审理。

    平日里倨傲的江怀越今日倒是假惺惺地谦让起来,请他们两人坐在主次位置,自己只在一旁听着,并不曾发出一点声音。可即便这样,刘学士还是觉得只要这奸险小人在堂上,就好似阴魂不散。还有那个胡骞,在内阁中位次高于自己,却素来是个望风使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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