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契机
文山行宫寝殿中,娄金清正在给李彻把脉。
李彻自祭天遇刺坠崖后，一连昏迷了十余日，眼下才醒,娄金清不敢大意，所以看得细致。
娄金清把脉时，李彻不便说话,也不便起身,便一直安静坐在床榻上，脑海中思绪都是在东昌侯府和去千曲途中事。
真实,漫长,却又似黄粱一梦。
他靠着龙塌上引枕,目光望着龙塌前轻罗幔帐。
轻罗幔帐后，是一面等身铜镜。
铜镜里人坐在龙塌上，精致五官犹若镌刻,眉宇间帝王气度似信手拈来,透着说不清风华绝伦,风采卓然。
与早前临水照影里,那只叫轻尘矮脚马，绝然不同。
李彻微微拢了拢眉头。
恰好娄金清把完脉，遂又起身,上前道,“请陛下闭眼，微臣还要近前看看。”
李彻照做。
娄金清行至塌前，一手挽着衣袖,一手分别往上,翻了翻李彻左右两侧上眼睑,仔细看了看,方才收手，又朝李彻道，“陛下看着微臣，转动眼睛。”
李彻睁眼，目光跟着娄金清手来回移动目光。
娄金清似是微微松了口气，才又问道，“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彻想了想，似是出了头晕脑胀，容易出神之外，仿佛并无不妥，忽然间，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他仿佛习惯了早前马蹄着地，手中并无触感，而眼下，手中握拳触感真实又熟悉，熟悉里还透着些许陌生感。
他不由想起在千曲时，身后有谭孝侍卫骑马在追，他载着楚洛，马蹄飞溅，似是什么都顾不得。每一次马蹄落下，又瞬间抬起，马蹄着地触感，似是比眼下握拳都还要真实
李彻喉间轻咽，轻声道，“觉得手脚有些无力。”
娄金清躬身，朝着他恭敬拱手，应道，“只是陛下昏迷时间过长，在床榻上躺得时间过久，这两日许是会有些手脚无力，还可能伴随少许头晕，脑胀，耳鸣，过两日自行便会好，陛下不必惊慌。陛下脉象平和，龙体康健，早前跌落山崖伤也基本痊愈，并无大碍。若有不适，唤微臣来看即可。”
娄金清话仿佛让他吃下一颗定心丸，李彻颔首，应了声好，又转眸看向娄金清，温声笑道，“娄卿，朕昏迷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娄金清连忙低头，直接掀起前摆，在龙塌前跪下，“侍奉陛下乃是微臣本分，陛下龙体康健，才是朝中之幸，我长风之幸。”
李彻目光微滞，似是，真有很长一段时间，耳边没有听到这些恭维话
娄金清算是朝中不善阿谀奉承一人，方才不过是君臣之间应有礼数，李彻竟有些不习惯。
好似这段时日以来，他听得最多就是唐叶操着一口坊州口音，在他面前碎碎念和叨咕，还有一脸无可奈何，让他老实本分，好好做马，千万不要再闯祸，给他，给六小姐添麻烦之类
想起唐叶那张苦大仇深，又对着一匹马语重心长脸，李彻忍不住笑笑。
娄金清抬眸，正好得见天子启颜，却全然不知何故。
但天子心思岂是做臣子该随意揣度
娄金清只得再次低头，避开圣颜，怕冲撞了殿上。
“娄卿，你继续。”李彻回过神来，吩咐了一声，似是正要起身，整个人又顿了顿，稍许，才掀开锦被。
一侧内侍官眼尖，连忙上前扶他起身。
娄金清也果真领旨，开始低头说着，陛下这几日饮食宜清淡为主，多出寝殿散步呼吸新鲜空气，陛下才醒，身子还需一段适应恢复时日，这两日切勿操劳看奏折之类云云
娄金清一边说着，李彻一边听着。娄金清方才说对，他是有些不怎么适应。
但不是不适应一连躺了十余日后，身体上迟钝，而是不适应忽然不做马之后，这段时日里逐渐习惯了马习性还会作祟。
譬如他早前都在马厩中要么站着睡，要么倒头就侧卧入睡，听到有人来，便“嗖”得一声站起。而方才，他就险些就习惯了从龙塌上直接站起来
想到这个可怕场景，李彻尴尬得握拳轻咳一声。
内侍官察言观色，见陛下喉间不舒服，便朝一侧使了使眼色，宫娥快步端了水杯上前。
这些在从前再熟悉不过事，不过短短十余日，恍若隔世。
李彻怔了怔，缓缓接过，漱了漱口。
思绪间，娄金清也交待完毕，“旁，陛下倒也不必在意，按时用药便是。”
李彻抬眸看他，其实一个字没听进去，颔首道，“朕知晓了，跪安吧。”
娄金清闻声，再次掀起衣摆，又朝着李彻低头拱了拱手，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李彻脑海中浮现都是昨日在林间，他踩着马蹄在小溪中胡乱蹦跶，溅了楚洛一身水，而楚洛也实在恼极了，才会捧了水浇它，夕阳西下，她牵着它，落霞给她背影镀上一层淡金色余晖。
火光在石壁上映出曼妙身影，让他良久不曾移目，直至如今想起，还会心跳加速，脸红到脖颈处
更勿说，她靠在他身前，无论是轻柔呼吸，言辞间呵气幽兰，还是发间清淡檀木香气，都让他莫名动容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楚洛这个人，也不知道在轻尘身上经历事情是不是都是真实，或者只是个梦
但直觉告诉他不是梦，他也断定不是梦。
要知晓真实与否，其实很容易。
李彻转眸看向一侧内侍官，吩咐道，“让佟林来见朕。”
内侍官应声去做。
佟林是御前带刀侍卫，负责护卫他安全，但佟林又不仅仅只是御前带刀侍卫。
李彻有许多事情都是交由佟林去做，佟林是李彻信得过人。
“去趟东昌侯府，看看东昌侯小儿子谭孝在不在若是在，不管他是伤了胳膊还是摔了腿，都给朕拎到文山来。就说朕很久没见他了，要看看他长进没有。”
提起谭孝，李彻就一肚子窝火憋在心里。
东昌侯府同建安侯府还是姻亲，若是早前事是真，谭孝看向楚洛时目光里贪婪和欲望，去往千曲路上做那些混账事情，以及最后还让人将他'打死事，都让他忍不住想踢死这个混账祸害
李彻脸色难看至极，佟林也明显感觉到陛下最后那句“长进没有”里恼意。
佟林瞬间会意。
陛下是要收拾谭孝了
其实陛下不喜欢谭孝已经不是一两日事情。
早前谭孝同曲太尉侄子在凤月楼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东昌侯便被御史以管教不严参了一本，陛下当时在朝中不冷不热，面无表情问了句，“东昌侯你小儿子是你管，还是朕来管”
东昌侯当即吓得应声，“微臣定会严加管
文山行宫寝殿中,娄金清正在给李彻把脉。
李彻自祭天遇刺坠崖后，一连昏迷了十余日，眼下才醒,娄金清不敢大意，所以看得细致。
娄金清把脉时，李彻不便说话,也不便起身,便一直安静坐在床榻上，脑海中思绪都是在东昌侯府和去千曲途中事。
真实,漫长,却又似黄粱一梦。
他靠着龙塌上引枕,目光望着龙塌前轻罗幔帐。
轻罗幔帐后，是一面等身铜镜。
铜镜里人坐在龙塌上，精致五官犹若镌刻,眉宇间帝王气度似信手拈来,透着说不清风华绝伦,风采卓然。
与早前临水照影里,那只叫轻尘矮脚马，绝然不同。
李彻微微拢了拢眉头。
恰好娄金清把完脉，遂又起身,上前道,“请陛下闭眼，微臣还要近前看看。”
李彻照做。
娄金清行至塌前，一手挽着衣袖,一手分别往上,翻了翻李彻左右两侧上眼睑,仔细看了看,方才收手，又朝李彻道，“陛下看着微臣，转动眼睛。”
李彻睁眼，目光跟着娄金清手来回移动目光。
娄金清似是微微松了口气，才又问道，“陛下可有哪里不舒服”
李彻想了想，似是出了头晕脑胀，容易出神之外，仿佛并无不妥，忽然间，下意识握了握拳头。
他仿佛习惯了早前马蹄着地，手中并无触感，而眼下，手中握拳触感真实又熟悉，熟悉里还透着些许陌生感。
他不由想起在千曲时，身后有谭孝侍卫骑马在追，他载着楚洛，马蹄飞溅，似是什么都顾不得。每一次马蹄落下，又瞬间抬起，马蹄着地触感，似是比眼下握拳都还要真实
李彻喉间轻咽，轻声道，“觉得手脚有些无力。”
娄金清躬身，朝着他恭敬拱手，应道，“只是陛下昏迷时间过长，在床榻上躺得时间过久，这两日许是会有些手脚无力，还可能伴随少许头晕，脑胀，耳鸣，过两日自行便会好，陛下不必惊慌。陛下脉象平和，龙体康健，早前跌落山崖伤也基本痊愈，并无大碍。若有不适，唤微臣来看即可。”
娄金清话仿佛让他吃下一颗定心丸，李彻颔首，应了声好，又转眸看向娄金清，温声笑道，“娄卿，朕昏迷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娄金清连忙低头，直接掀起前摆，在龙塌前跪下，“侍奉陛下乃是微臣本分，陛下龙体康健，才是朝中之幸，我长风之幸。”
李彻目光微滞，似是，真有很长一段时间，耳边没有听到这些恭维话
娄金清算是朝中不善阿谀奉承一人，方才不过是君臣之间应有礼数，李彻竟有些不习惯。
好似这段时日以来，他听得最多就是唐叶操着一口坊州口音，在他面前碎碎念和叨咕，还有一脸无可奈何，让他老实本分，好好做马，千万不要再闯祸，给他，给六小姐添麻烦之类
想起唐叶那张苦大仇深，又对着一匹马语重心长脸，李彻忍不住笑笑。
娄金清抬眸，正好得见天子启颜，却全然不知何故。
但天子心思岂是做臣子该随意揣度
娄金清只得再次低头，避开圣颜，怕冲撞了殿上。
“娄卿，你继续。”李彻回过神来，吩咐了一声，似是正要起身，整个人又顿了顿，稍许，才掀开锦被。
一侧内侍官眼尖，连忙上前扶他起身。
娄金清也果真领旨，开始低头说着，陛下这几日饮食宜清淡为主，多出寝殿散步呼吸新鲜空气，陛下才醒，身子还需一段适应恢复时日，这两日切勿操劳看奏折之类云云
娄金清一边说着，李彻一边听着。娄金清方才说对，他是有些不怎么适应。
但不是不适应一连躺了十余日后，身体上迟钝，而是不适应忽然不做马之后，这段时日里逐渐习惯了马习性还会作祟。
譬如他早前都在马厩中要么站着睡，要么倒头就侧卧入睡，听到有人来，便“嗖”得一声站起。而方才，他就险些就习惯了从龙塌上直接站起来
想到这个可怕场景，李彻尴尬得握拳轻咳一声。
内侍官察言观色，见陛下喉间不舒服，便朝一侧使了使眼色，宫娥快步端了水杯上前。
这些在从前再熟悉不过事，不过短短十余日，恍若隔世。
李彻怔了怔，缓缓接过，漱了漱口。
思绪间，娄金清也交待完毕，“旁，陛下倒也不必在意，按时用药便是。”
李彻抬眸看他，其实一个字没听进去，颔首道，“朕知晓了，跪安吧。”
娄金清闻声，再次掀起衣摆，又朝着李彻低头拱了拱手，这才起身退了出去。
李彻脑海中浮现都是昨日在林间，他踩着马蹄在小溪中胡乱蹦跶，溅了楚洛一身水，而楚洛也实在恼极了，才会捧了水浇它，夕阳西下，她牵着它，落霞给她背影镀上一层淡金色余晖。
火光在石壁上映出曼妙身影，让他良久不曾移目，直至如今想起，还会心跳加速，脸红到脖颈处
更勿说，她靠在他身前，无论是轻柔呼吸，言辞间呵气幽兰，还是发间清淡檀木香气，都让他莫名动容
他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楚洛这个人，也不知道在轻尘身上经历事情是不是都是真实，或者只是个梦
但直觉告诉他不是梦，他也断定不是梦。
要知晓真实与否，其实很容易。
李彻转眸看向一侧内侍官，吩咐道，“让佟林来见朕。”
内侍官应声去做。
佟林是御前带刀侍卫，负责护卫他安全，但佟林又不仅仅只是御前带刀侍卫。
李彻有许多事情都是交由佟林去做，佟林是李彻信得过人。
“去趟东昌侯府，看看东昌侯小儿子谭孝在不在若是在，不管他是伤了胳膊还是摔了腿，都给朕拎到文山来。就说朕很久没见他了，要看看他长进没有。”
提起谭孝，李彻就一肚子窝火憋在心里。
东昌侯府同建安侯府还是姻亲，若是早前事是真，谭孝看向楚洛时目光里贪婪和欲望，去往千曲路上做那些混账事情，以及最后还让人将他'打死事，都让他忍不住想踢死这个混账祸害
李彻脸色难看至极，佟林也明显感觉到陛下最后那句“长进没有”里恼意。
佟林瞬间会意。
陛下是要收拾谭孝了
其实陛下不喜欢谭孝已经不是一两日事情。
早前谭孝同曲太尉侄子在凤月楼争风吃醋，大打出手，东昌侯便被御史以管教不严参了一本，陛下当时在朝中不冷不热，面无表情问了句，“东昌侯你小儿子是你管，还是朕来管”
东昌侯当即吓得应声，“微臣定会严加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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