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木蘅领了自己的衣服和给宁贵人的一些慰问赏赐,带着两个小太监一起走出宣和宫,到宫外见另一边通向外廷宽阔的大路,狠狠地硬下心肠来。
这便是她以后走出去的大道。
春色入了宫闱,干枯萧瑟的各类花草树木都铆足了劲儿地发芽生翠,偏偏愉福宫里仍旧一片缟素,好似懂人一样应和着宫里折了皇子的悲戚,硬是一点绿意都不见。
阮木蘅踏进宫门时,觉得压抑得不行,才到配殿就听到宁贵人在里头悲悲戚戚地哭泣。
她不由在屋外头站了一会儿,只等宫女进去禀报,让宁芄兰收一收泪意,以免到时她要干杵着尴尬。
果然只消片刻,那哭声戛然而止,宫女素心再次出来引着他们进去。
阮木蘅是带着圣意赏赐而来,便先没有行礼,抬睫看了看那瘦削憔悴的脸,公事公办地传达景鸾辞的意思,“宁贵人安好,皇上特命奴婢来给贵人问安,望贵人安养好身体,切莫伤心过度,今后才好再隆圣眷。”
说完让两个小太监把赏赐呈给素心等宫女,宁芄兰看都没看一眼,只眼巴巴地望了一眼他们后头,凄怨地问,“皇上没有亲自过来吗”
见没人回答,那红肿的眼睛又泛起泪花,“那我便是没指望了还能隆承什么圣眷孩子没了,他都不想来看我一眼”
阮木蘅见不得别人的眼泪,原本办完事就想走,但宁芄兰终究跟她是旧识,曾经阮家和宁家同朝为将,是世交,小时候她常常由母亲带着去宁府和宁芄兰宁云涧俩姐弟一块儿玩,她和宁云涧调皮,常常打架,都是由宁芄兰护着劝着,什么好吃好玩的都会先分给她这个小妹妹。
那会儿宁芄兰温婉柔和,大家闺秀贤良淑德这几个字就是给她打造的。
阮木蘅不禁又将她望了望,曾经柔和好看的鹅蛋脸瘦脱了形,温婉的眼睛凹陷进去,看不出任何神采,满面都凄苦的病容。
她心中叹了叹,有些于心不忍,出口言不由衷地劝慰说,“皇上一直记得你的,只是诸藩属国来都朝贺,他最近都忙着在太极殿操办国宴之事,这几日一次都来不及到后宫来,你不要多想。”
“真的吗”宁芄兰闻言,眼中光华突现,不一会儿又不信地盯着阮木蘅问,“你是不是骗我皇上不可能连走一趟愉福宫的功夫都没有”
自己揣摩着渐渐灰心丧气,捂着脸道,“他一定是相信了我私通的事,他一定是讨厌我了”突然伸手抓住她,殷切地问,“木蘅你经常跑宣和宫,老实告诉我他是不是不相信我,是不是以后都讨厌我了”
阮木蘅无奈起来,竟然理解起景鸾辞为何不愿意亲自过来了,却也不忍心推开因为失子已经迷了心窍的人,只得等着她一直哭,实在看她脸都哭得发青了还没完没了,索性硬下态度,站到一边强硬地说,“贵人,皇上从始至终都没有怀疑过你,所以才处置了卖主求荣的琇儿。”
“而且,退一万步说,不论皇上相不相信你,你都该自己振作起来,否则才是真的没有指望,皇上不会喜欢哭哭啼啼的女人。”阮木蘅直接把话说开,一直淡然的眉眼刹那间充满凌厉,“有抱怨哭泣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养精蓄锐,怎么抓住以后的机会,你还年轻,想要再怀身孕一点儿都不难,就怕你自甘堕落。”
宁芄兰一时被震住了,挂着泪痕看向对面的人,在她的印象中这个小妹妹活泼明媚,爱笑爱闹,无忧无虑,从不知道现今已经长出了如此的城府和心智,那越加潋滟明澈的眼瞳里、长开了愈加漂亮的脸上,竟然完全没有从前的影子,全是坚毅清冷之色。
她不知不觉收起哀凄,真听了进去了肃了肃神色道,“谢谢你还能跟我说这些真正对我好的话,我会自己振作起来。”
又接着上上下下审视着她一会儿,略微慨叹起来,“要是云涧听到你说这番话不知要作何感想,虽是多年未见,他却一直记挂着你,每次递进消息来都让我照拂着你,将你的境况一一传达给他。”
阮木蘅一时怔忡恍惚,没想到她突然会说这些。
宁芄兰接着略微苦涩一笑,“要是我能在后宫中挣个妃位,就好将你要了赐给云涧为妻,使你离开这阴暗的皇宫,也了却云涧的相思之情,让你们这青梅竹马得以相聚”
阮木蘅回过神,忙打断她,“贵人,我跟宁大人只是旧时的玩伴而已。”
见宁芄兰张口还欲说,又退了一步字句钝重地道,“前已经有琇儿和那侍卫的前车之鉴,宫里不容许有丁点儿谣言是非,贵人若顾惜宁大人的前程,还请您不要再提此事。”
说完便福了福礼,“贵人万安,奴婢先告退了。”
不及宁芄兰挽留,脚不沾地地就出了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