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不曾预料的。
他抱得可真紧啊,好勒。
姜煜单膝跪在草地里,两只手紧紧抱住宁姒,白绒绒的大氅铺开,像一片雪地。
他声线低哑,“让阿煜哥哥抱一会儿。”
于是将头埋在小姑娘单薄的肩上,凉滑的墨发贴着宁姒。宁姒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头,软声哄他,“你抱吧。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站在阿煜哥哥这边。真的。”
她小心开口,“阿煜哥哥,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哥哥,我们都盼着你好呢。”
姜煜的脑袋动了动,好似在点头,又好似只是调整了下位置。
宁姒见他好似稍稍平复,又斟酌着劝道,“而且此事尚有疑点。哪有喊自己亲爹叫连着姓喊呢我也不可能叫我爹叫宁爹爹呀。所以还是要问过别人,才能下定论。”
姜煜没动静了,好似不愿再听与这件事相关的话。
宁姒抿抿唇,也不说了。
两人在雪中静默了一阵,姜煜张了张口,本想如往常一般唤一声“妹妹”,却突然卡在喉咙里,道出来时便成了“姒儿妹妹”。
这其中的百转心思令人不愿细思。宁姒听着这一声“姒儿妹妹”,眼眶突然红了,突然转变的称呼让宁姒认识到,这件事在这个清雅少年心里,已然刻下了伤痕。
宁姒心疼地蹭蹭阿煜哥哥凉凉的头发。
“阿煜哥哥,我告诉你一个收拾心情的法子吧。”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去坐马车,找个不聒噪的师傅驾车,然后听马蹄声和车轱辘声,车外或许还有些别的声响,就静静听着,绕府邸一圈。若还是不行,就绕沙州城一圈。反正沙州城也不大。”
宁姒垂眼笑,“我喜欢这种微微摇晃的感觉,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姜煜终于低笑了声,“你喜欢坐马车那为何从京城到这儿坐了一路,人都瘦了”
宁姒嗔道,“那不一样,这回坐得太久,我都快吐了。”
于是两人唤了一个随从驾车,马车在沙州城漫无目的地行驶。本是打算让姜煜一个人体会的,结果姜煜邀请了宁姒一同上车。
随意的一个突发奇想,两人竟一拍即合,说走就走,任性得像小孩。姜煜感觉回到了小时候,有种别样的畅快与自在。
两人挨着坐,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随着马车微微摇晃,车外马蹄得得、车轮咕噜,还有街上的人声、小贩的吆喝声,一切都混杂在一起,随着时间推移、雪花渐密,外头渐渐静下来。
宁姒一声不吭地陪着他。
阿煜哥哥也曾在她哭泣的时候默默陪她,那时候他们甚至并不算熟悉。
所以宁姒愿意对姜煜温柔一点、耐心一点。
姜煜回去时当真冷静许多,便开始思考此事中的蹊跷之处。
当他被背弃、嫉妒、失望等负面情绪掩埋时,根本不打算去质问父亲,因为这样只会激化矛盾,破坏他与父亲的关系。这也是他选择听取宁姒的建议,去外面转一大圈的原因。
他去问了父亲的副将,得知那小女孩姓文名雪溪,是父亲以前手底下一名将士的女儿。
可惜这位文小将还不曾看见闺女睁眼,就为了保护姜大将军牺牲了自己的性命,留下了一个懂医术的妇人和自幼失怙的女儿。
大将军将这对母女视为自己的责任,且这寡妇林氏懂医,时常会帮着包扎伤口、照顾士兵,而小女孩一直以为大将军是她父亲,大将军和林氏念及她年纪尚幼,渴慕父爱,不忍告知真相。于是这对母女便在大将军身边留了下来。
大将军是否对林氏生出了怜惜之情姜煜无从得知。
他只知道,父亲确实将他的父爱分给了那个小丫头,而林氏母女在父亲的后院住了三年。
真相并不比他先前的误解好到哪里去。
而那个林氏,姜煜也去看了。身着素衣,却不掩窈窕,虽比不上母亲美貌,却清秀可人,眉眼间含着一股轻愁,气质十分柔弱。有时候,这样的女子比倾国倾城的美人更容易得到男子的怜惜。
姜煜进了大将军的房间,直言道,“我看见那对母女了。”
大将军坐在案前,抬眼看他,目光平静。
也是,他在府里打听那对母女,父亲不可能没收到消息。
“父亲,在战场上为你而死的将士何止一个文将军,难道他们的妻女你都要养在后院”
“孩儿已经大了,不愿同您争吵,只希望您能做到两件事。将林氏母女迁出后院,再告知那个小丫头她的亲爹究竟是谁。于情于理,我的要求都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