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祖清好端端坐在椅子上,波澜不惊。

    蒲郁缓过神来,竟有失而复得的惊喜之情,“空枪,是空枪”

    “你赌赢了。”

    “怎还如此镇定”情绪到顶点,落下,蒲郁气结。

    吴祖清起身,将枪捡起来放回衣服里,“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

    蒲郁咽唾沫,“那么,二哥答应了”

    “连这些那些的主义你都一窍不通,做什么事”吴祖清弯了弯唇角,“不过我会慎重考虑你的提议,今日且到这里。”

    蒲郁难以置信,“你耍赖”

    吴祖清只给她留下背影,“你该回家了。”

    蒲郁欲争辩,却无法再出声。是啊,她怎么会想不通,主动权从来握在他手上。她以为争取来的平等,其实是他好心施舍的,哪里还能向他索求什么。

    她如风中飞絮,他要她往哪边飘,就往哪边飘。

    她的命运,何时何地无所不同,无从改变。

    两天后,张宝珍正式搬去了南爷为她置办的公寓。离开前,她把一份帖子交给蒲郁,要两个女孩去观看赛马会。

    “难得的机会,你们去见见世面,也同南爷打个招呼,以后好照应你们。”

    施如令口无遮拦地要她姆妈滚出去,再别回来。

    张宝珍斯条慢理地说“赛马会你必须去,拿出该有的仪态,不然啊,我让你寄宿,看你有自由没有。”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施如令大拍床榻。渐渐焉了似的,伏跪在被褥里,啜泣起来。

    没一会儿,吴蓓蒂来敲门,说听闻你们也要去赛马会云云,却见施如令泪眼朦胧。

    “姨妈搬出去了。”蒲郁低声解释。

    “噢”

    吴蓓蒂的母亲是身份地位的清倌人,生来没见过面;父亲也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去世了。她是奶妈带大的,能理事后便随二哥漂泊。没吃过什么苦头,不懂亦不向往父母的爱护。

    不过吴蓓蒂通达,晓得如何应对这种场面。她温言宽慰,蒲郁也配合着,不消片刻,教施如令破涕为笑。

    “既然不得不去,想想明日穿什么,我们阿令一定要做最靓的女子。”吴蓓蒂拿出带来的一沓杂志。

    “你就是为这事来的”施如令睨着她,佯装问罪。

    “是呀,这里不是有位大师嘛”吴蓓蒂拍拍手,“小郁师傅。”

    蒲郁笑道“不管为何,穿衣打扮总归是令人愉悦的事。就让本师傅为两位小姐参考一番。”

    研究起打扮来便是没完没了的,衣橱里的衣裙洒落一榻,下午的阳光照进来,似镀上星星点点的金箔。

    施如令换上造型,吴蓓蒂与蒲郁围在左右交换意见。

    忽然听她说“我绝不要同姆妈一样,一辈子依傍男人而活。”

    静默一瞬,吴蓓蒂抬手道“我赞同。”

    “蓓蒂可有志向”

    “我不知,这世道有什么是我们女子可做的。”

    “还早嚜,”蒲郁插话道,“到毕业,你们有时间琢磨。”

    月历翻过一页,到慈善赛马会举办这日。

    江湾赛马场,赛手玉勒锦缰,驰骤于平原浅草之场。栅栏外观者众,摩肩接踵,人头攒动。

    高台的阴凉处为参会的女眷们特设专席,太太名媛闲谈着。其中有三位衣装时髦的女孩,似与这社交场无关,只轮流传着一只望远镜观看赛事。

    “果然,我押的那十号赤色马跑得最快”吴蓓蒂兴奋道。

    “你分明是看那赛手俊逸才下注的。”施如令调笑。

    “有何不可二哥让我随便玩,输了当二哥出钱做慈善,可眼下不会输的。”

    “我真该听你的,也下一注押十号。”

    蒲郁出声说“不,十号不会赢的。”

    吴蓓蒂诧异,“怎会它可是跑在前的”

    “你看后面那匹黑马,等跨过这小半圈便会赶上来。”

    吴蓓蒂半信半疑,抢过望远镜看,“哪儿能看出来”

    施如令也挤着看,少顷,见黑马追上赤马来,大呼小叫道“小郁猜对了”

    蒲郁解惑道“十号赛手方才在弯道变换持缰的姿态,颇有故意为之的感觉,像是准备让黑马超越。”

    “哦小郁懂马术”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

    蒲郁背上一僵。旁边两位已看过去,蓓蒂欢喜道“二哥,你同那帮老爷噜苏什么呢,好半天也不来。”

    “噜苏完不就过来看你们了,像你们这些野孩子,也不知道叫个人。”

    施如令嬉皮笑脸地补上,“吴二哥好。”

    蒲郁也不得不回头。

    他今日穿那身银鱼白柞绸西服,戴浅米色窄沿帽,潇洒飘逸。

    四目相对,她喉咙一动,“吴先生好。”

    近在咫尺,弗如相隔万里,好生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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