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住小白问“怎么了为什么和他动手在江边若不是他救我,今日我就见不到你。”

    小白凝视我半晌,突然将我负于背上,脚尖一点,穿窗而出。我被迎面而来的夜风呛得说不出话,在他背上乱拍。小白沉声道“再忍一会儿。”我满头雾水,不知他此举何意,但见他神色凝重,也只得默不做声趴在他肩头。

    小白在黑暗中东转西转,竟似对路途熟悉之极。我心下大奇,正要开口询问,却被他腾出一只手按住了嘴,缩身躲入墙角。刚藏好身形,只见四个人影自东向西掠来,跟着又是四个人影自西边掠来,八人交叉,轻轻拍了一下手掌,绕了过去,瞧这八人身形矫捷,显然武功不弱。

    小白每走出数丈,便停步躲藏,每次躲起不久,必有护卫巡过,倒似这些护卫竟是他安排的一样,什么地方、什么时候有护卫经过,他都了如指掌半分不错。

    如此躲躲闪闪地行了半柱香,夜风越来越凉,护卫也少了许多。摸到了行宫高墙之下,小白才长吁了一口气,背后衣衫已经湿透,显见刚才他看似胸有成竹,其实心中紧张无比。

    出了围墙,又奔驰一会,小白将我放下,淡淡月光之下,两匹马系在树上,其中之一正是赤兔,见了我,不住嘶鸣,亲热之极。

    一人一骑,沿着林间小路策马而行。树林中黯淡无光,认路极是艰难,好几次走岔了,还是小白细心,重新寻回。

    我问“要走为什么也不说一声我买的泥娃娃还放在桌上呢,蛐蛐也要放了才好,不然会被饿死的。”

    小白说“说了,便走不了了。”

    “对了,你怎么没死,那日我在江底来来去去找了你几次。”

    小白轻笑一声说“算来还是你的妖狐草救了我。当日,我一跌入江中便昏了过去,醒转时已经被江上的打渔人家救起。听他们说,发现我时,我全身缠满了藤蔓,这些藤蔓钩住了船的一侧。那些渔人想尽办法也对付不了藤蔓,又顾忌伤到我不敢用火。最后还是它们自行枯萎脱落,这才能给我上药。”

    他在马上伸出手来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伤好之后,我曾去行宫找过你,自那日我与你为了小青潜入之后,行宫的戒备就森严了许多,我费了四五天还是找不到你。那一日黄昏时分,我扮作行人在外打探,见到有人从行宫出来,又不像是德王手下,跟上去才知道他就是小花。本来他还不相信我识得你,后来我告诉他,你每天睡觉必流口水,最常说的一句梦话就是我饿了,饿极了就咬住被子不松口,他这才信了,告诉了我你住的梨香院的大致方位。当晚我便潜进你的睡房,见你无恙才放心离去。想着行宫之内有无数奇珍异药,又有太医,便没有急于将你带出来。没想到每二晚再去,你竟然一夜白发,我我若是早些告诉你我没死”

    我抓抓头发说“白的有什么关系,族长的头发就是白的,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才被选为族长的。不然他打也打不过我,骂我也骂不赢,为什么没人选我。这次回去,我一定要将他踢下来,自己过过当族长的瘾。”

    小白低声笑道“你若当族长,嘿嘿”面色一整,又说“这十来天里,我昼伏夜出,九王府邸、德王行宫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倒教我发现一些有趣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兴致勃勃地问。

    “你猜九王为什么知道我们的落脚之处我们在江边被围,德王为什么袖手旁观,非要等我落水之后才出手”

    这个一点也不有趣但我还是顺着他的话想下去,越想越是心惊,只觉有东西在心底呼之欲出。

    小白说“你我的落脚之地,由小青告诉了德王,德王一转身又将消息透露给九王,连小青也瞒过了。”

    “为什么”我喃喃地说,“他处心积虑要对付我们,他说已经不介意刘家庄的事啊。”

    “不,不是我们,是我,他想我死。我一死,他再略施巧计,不怕你不落到他手上。你在刘家庄破坏了他的计划,他心高气傲,怎会不介意而且连他都曾败于你手上,这样的人是一定要收为己用的。”

    “不对,如果我不曾失去妖力,他又哪里留得住我”

    “他想必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子。再说,就算你不失去妖力,他只要随便找个借口骗骗你,你就信了。”

    ,和小青说的一样

    一阵风吹过,我只觉得冰凉入骨,感叹地说“为什么大家都骗我每个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小青是这样,德王也是这样,我还以为他是好人。人家都说狐狸多智,可是哪里比得上你们人类,肚子里都是几百几千个弯,猜都猜不透。”

    小白说“你是怀璧而不自知,在这人间,若谁有你一分容貌、一分资质,便足以倾城倾国了。”

    我反驳说“君在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历代倾城倾国的美人也都不过是些身不由已的可怜人罢了,被人抢来抢去,飘泊无依。要怪,就只能怪那些熏心的人。”

    刚说完,只听前方一阵掌声,从树后转出一个人来,目光炯炯地看着我,黄色衫子即使是在黑夜里仍是刺眼得很,正是九王却不见四大总管。

    他边鼓掌边说“小美人这一番议论精彩无比,若是西施玉环地下有知,也要将你引为生平第一知己了。”

    我撇嘴,取笑说“九王没有四大总管在身侧也敢出来走动”

    小白下了马,上前两步,也不行礼作揖“不知九王阻住我等去路是何用意”

    九王刷地打开扇子说“只准你在我府邸来来去去,就不准本王投桃报李明白告诉你,我本来是打算夜里劫他出来的,没想到在这里碰上了,倒省了本王一番工夫,识相的就别拦着。”

    只听黑暗中另一个声音冷冷地说“死到临头,还色心不改。”随着话音,十来个人从天而降,将我三人围在中间,为首之人正是小青,他盯住九王,目光中似要喷出火来,说“四大总管已被我手下绊住,若还想着他们来接应你那是痴人说梦,今天这树林中便是你为我苏家二百三十八口偿命之所。”

    手一挥,几个人欺上前去,逼近九王。

    九王眼珠一转,伸手入怀大喊“霹雳弹。”

    几乎在同时,我也大喊“他骗人这招我常用。”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硝烟四起,临近的两棵参天大树轰然倒下。待硝烟散尽,九王已经不见了踪影,有两个黑衣人被炸断了一条腿,倒在地上不住。我喃喃地说“原来他没骗人”

    小青看了我一眼,说“留下五个人把他们抓住,别伤了他们,其余的跟我来。”纵身投入黑暗中,几个人影也各展身法跟了上去。

    两个受伤的人还躺在地上,剩下的五人慢慢围拢过来。我也伸手入怀,一个黑衣人冷笑道“霹雳弹你骗人,这招你常用。”

    我拿出来,说“我这个比霹雳弹可有用多了,狐醉果,想不想要”我将狐醉果在手抛上抛下,问他们。

    那几个刚才还狂妄自大地看着我们,仿佛我们已经是俎上之肉,待我拿出了狐醉果都是脸色一变,露出既贪婪又恳求的神色。地下的那两个更是伸手掐住了自己的喉咙,发出咝咝的怪叫声,细听之下才知道他们说的是“给我”

    我说“给你们也可以,不过我这里只有一枚,却是给谁的好。这样吧,我说一件事让你们做,谁做的好,狐醉果就归他了。”

    五个黑衣人顿时如初入学的儿童,放下兵刃,双手垂直看着我。咳了咳,我说“蹲下”五个人老老实实地蹲在地下,双手撑地,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我。

    “不错,不错,做得都很好,看来要做一些高难度的才能分得出上下。”

    正想着要不要让他们来上一曲,身后有个人笑道“不知道苏荐青看到了会如何”

    不是小白的声音,我回头看,原来却是德王站在路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身后黑压压地一堆人,我一一看去,正是中了迷魂香的那十五个。

    小白将我拉到身后,说“看来这小小的树林还真是风水宝地,竟然能引得来两位王爷。”

    德王说“杨兄不愧是老江湖,只是你如何得知是我将消息漏给九弟的”

    小白说“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便有常人所不能及的直觉。最初我并没想到是你,只是觉得不对,我们一路换了不知多少面貌,九王为何还能来得如此之快。获救之后见到素心,也看到你如何待他,这才恍然大悟,若不是有了独占之心,平白无故你怎会待他如此之好。站在你的立场想想,你最想除掉的人当然就是我了。”

    德王说“看来是我用错了方法,本来应该借苏荐青的手除去你的,反正他已经骗了素心多次,九分真一分假便更不容易分辩。”

    小白说“现在该我问你,你在素心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不然你怎么会知道我们走这条路。”

    德王说“说来简单,失魂引与中了迷魂香的人之间有一种常人不能理解的联系,不单号令,还可召唤,此为引。只要将失魂引给了他,无论多远,只要手里还有这些人,我就能找到他。”

    我听得愤愤不已,原来这人一举一动都有目的,说“找到又怎么样失魂引不在你手上,你控制不了那些人。只有你孤身一人,你打得过小白”

    德王耸耸肩说“打得过打不过试试就知道了,在行宫之中我就发现他其实伤势未愈,只是一听见你哭,就忍不住现身了,是不是,杨兄”这一个“兄”字拖得老长,讥讽之意十足。

    小白却不回答,把我送到了马上,我抢着说“你别又说什么让我先走的话。”他苦笑一声,说“我的伤势确实还未愈全,可是既然你这么说,那么我们就生死与共,你可愿意”

    “不愿意”我说。

    小白一愣,德王也是一愣。我趁机把狐醉果抛向德王,他惊愕之下随手接了,不明白我的用意。

    我指着他向地下蹲着的五个人说“上。”那五个人见狐醉果落到德王手里,都红着眼睛咆哮着冲了上去。我和小白抓紧机会,跳到马背上绝尘而去。

    十四

    我和小白抓紧机会,跳到马背上绝尘而去。

    一夜不辩方向的疾驰,天亮时见了人烟才停下来,走近时发现是一个依山傍水而建的小小村庄,小河蜿蜒着穿庄而出,薄薄的雾笼罩在水面,水边生着大片的芦苇,随风摇曳,白露沾于其上。我们将马停在庄外,小白去打探消息。

    闹了一夜,我再也支撑不住,选了个干净的草地便沉沉睡去。

    醒来之时,才发觉头顶不再是青天白云,而是简陋的茅草,一阵久违了的清香窜进鼻子,深深地吸一口。扭头向旁看,小白就躺在我身边,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忍不住趴到他脸前仔仔细细地看,小白瘦了好多,原先稍有些圆润的脸已经变得棱棱角角起来,搭在胸口的手掌布满了小小的月牙形的白色伤痕,这一个月来他必定吃了不少苦头。

    感觉到我的呼吸,他睁开眼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摇摇头,觉得眼睛酸酸的,这一个月时常想起他,虽然心里期望他能生还,可是自己也知道希望实在是渺茫,只是心中还存着万一的指望。没想到他现在就活生生地在眼前,心中百感交集。

    我把头放在胸口问“这是哪里”

    他轻轻抚着我的头说“汉口东南的无名山里,我已经同村里人打好招呼,说你是我弟弟,寻个清静的地方来养病,他们将这草屋借给我们,暂且休息几天。”

    “以后怎么办”我问,“我在哪里都无所谓。你呢,联合镖局不能没有总镖头,可是你一回去,德王、九王、小青都会向你追问我的下落,他们权大势大,你是总镖头,要顾着下面的人,又不能一走了之。”

    小白沉吟一会说“这点我也想过了,你说得对,只是不回去,德王也许会用联合镖局引我出来。若回去,更是投鼠忌器,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他硬碰硬。”语气忽然变了“当初我想着只要做个总镖头,平平安安地过一生也就算了。实在是没想过会有今天这种情况,竟然连个人都保护不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更”

    接下来的话被我打断了,我说“你若汲汲于名利,那便不是小白了。我们在这里停留几天,待我身体好一点,我就带你去云雾山,那里才叫美呢,四季常青,白云飞瀑,花海温泉,你能想到的人间美景在那里都有。”

    小白问“回山上然后呢,你便留下”

    “也许吧,可是留不留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我双手撑住下巴趴在床上,“就在你受伤之前我还想过要回去,因为我在山上之时,每天只是修行、吃东西。可是下山之后,我看到人们忙忙碌碌,忙着计算别人,忙着不被别人计算,我很不习惯。可是现在,我又不想回去了,族长曾经告诉我,这世界就一个,只在你如何去看待他,如果你满眼只看到它的脏和坏,那

    它就是。无论如何,这世上还是有很多好东西值得去看的。而且,下山时立下的心愿还没了呢”

    “哦,什么心愿”小白很感兴趣。

    “下山时,我曾发誓要吃遍天下的小吃。”

    “那吃遍以后呢”

    这个啊,我想了想,无比认真地对他说“再吃一遍。”

    小白无言,过了一会儿又从衣袋里掏出个油纸小包,打开来,却是麻糖,这麻糖以糯米、芝麻和糖为主料,配以桂花、金饯桔饼等,甘甜可口,又有润燥、暖肺、养胃的作用,在行宫之时,经常用德王送来的糕点去向下人换来吃,我欢呼一声,抓起来就放到嘴里。

    小白微笑地看着,我挑了一粒送到他面前,说“你也吃。”

    他摇摇头说“我想吃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你还有别的好东西在哪里快给我。”我跳起来,把手伸到他衣衫中搜了一遍,东摸西摸,还将头探进去看了看,什么也没有“你骗人”我指控他说。

    他忽然用力将我带入他的怀里,低声在我耳边说“我想吃的是这个。”说着,两片唇便压在我的唇上,我支支唔唔地想要推开他,他的舌头却趁机闯了进来,搅动得翻天覆地。直到他离开很久,我才回过神来,咂咂嘴,再咂咂,不对我又跳起来,抓住他衣襟喊“你还我麻糖”

    从此,我便和小白住了下来,弄来一点药,将脸遮掩住了,可是白发却是遮掩不了,只得由它去了。这里远离尘世,青山绿水,村民质朴可爱,直如一个世外桃源般,住在这里,自觉身体也似一天天地好起来。

    村庄里人口总计不足五十,细论起来,大家都是亲戚。只住了半月,我就和这里的所有小孩打成一片,带着他们捅蜂窝,刮蜂蜜,捉青蛙,摸黄鳝。

    这日正在村外的小河里摸泥鳅,却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红着眼睛气冲冲地跑了过去,那小姑娘黑黑的,脸蛋也是黑里透红,一双大眼睛充满了虎虎生气。

    我问小虎“那是谁她怎么哭了”

    小虎充分表现了十来岁的孩子对情感的不屑,说“村东头的二丫,喜欢村西头的大生,可人家不要她,她还天天追着人家跑。”说完,和河里其余三四个孩子一齐唱道

    “大姑娘十八嘿,

    想坐花轿

    傻哥哥不懂嘿

    只知道笑

    大姑娘一生气

    打得哥哥哇哇叫

    姑奶奶

    你打人别打脸

    别人看得见”

    那女孩一听,狠狠瞪了这边一眼,跑得更快了。

    将摸来的泥鳅交给他们,我顺着小路走过去,不了一会,果然看到了她正蹲在树荫里小声地哭着。

    “喂,你怎么在这里哭,是不是人家不要你”

    二丫一听,哭得更大声了,一把泥土甩过来,站起身就要走。

    我躲过泥土,拦住她说“我问你是不是人家不要你”

    二丫一甩手说“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谁说他不要。”

    我说的是实话啊“我是问你,是不是他不要你,如果是的话,找别人不就好了。如果他要你,我可以帮你啊。”

    “你能帮我你怎么帮我”

    “我先问你,他要不要你啊。”

    二丫横我一眼说“你别老是问我人家要不要我,他当然要,可是他家里穷,还有个瘫痪的老妈,他说他要不起我。”二丫的眼睛又红了。

    原来如此,给他点钱不就好了。我拍胸脯说“放心好了,明天他就会去你家提亲。”

    “真的”她半信半疑。

    “当然,啊,我问你件事”

    “什么”二丫一听喜事有望,不论真假,气色先好了很多,说话也不由得爽快起来。

    “他亲过你么就是嘴对嘴的那种,有时还把舌头伸到你嘴里。”

    “啊。”二丫的脸腾地红了,低下头,几乎细不辩地说“没有。”

    “没有啊,可是小白就亲过我。”我得意地说,马上又苦恼起来“我还以为可以和别人讨论讨论呢。”

    送走了二丫,躺在树下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让二丫亲事得谐,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却是小白背着我向回走,太阳已经落到山坳,阳光反射回来,金灿灿地极是绚丽。

    小白走了一会,说“素心”

    “嗯”

    “再叫我一声小白听听”

    “小白。”我乖乖地大声喊。

    他低声答应了,又说“以后早晨起来,不要急着吃饭,先喝口水。晚上睡觉前吃点东西垫肚子,别吃太多,会不舒服。还有,晚上不要图凉快开窗子,现在天气冷了,你身体又不好,记得要盖被子”

    我越听越不对,跳下地,跑到他面前说“你怎么想起来说这些”

    他说“你妖力全失,久留于尘世终究不是办法。我想过了,明天我去京城前,便送你回云雾山,那里是你族人聚居之地,一定有人能医好你的,至不济,也不会恶化下去。”

    “为什么要我走不是说要我一直一直陪着你”

    他拣个草势茂盛的地方坐了,让我坐在他身前,自后面搂住我说“最近京城的镖局接二连三的失镖、被人上门踢馆,死伤了好几个,又查不出是何人所为。我身为总镖头,自然有义务去坐镇,何况,这件事也可说是因我而起,我又怎能不去。”

    “是德王,还是小青,要不是九王”

    “联合镖局自我当总镖头这三年来从未失过镖,道上的朋友也都给我向分面子不来抢。所以我猜这次一定是德王捣的鬼,用意不外是逼你我出来,此去定会有无数风波,可你何苦趟这混水,回到山上,继续你以前清修的日子。德王知道你回了山上,他也就无可奈何了。”

    我认认真真地看着他说“小白,我违反天意,可不是想听你说这些。再说,你以为回云雾山就安全了吗妖狐族最怕雷击,就是他们也未必有办法医好我,老天如果真想让我死,在哪儿都逃不过的。你说镖局失镖是因你而起,难道就没有我吗我一定要和你去京城。”

    他轻叹一声,却不再说了。

    吃过晚饭,我将他头发束起,在眉心点了颗失砂痣,又找来白被单披在他头上,逼着他背熟了我写在纸上的几句话,二个人便向村东大生家走去。

    大生母子正在吃饭,我将蜡烛绑上小白身后,说“你脸色不要这么臭臭的,像人家欠你钱一样,要庄严一点,对,对,就是这样,再庄严一点。不要叹气了,没听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你今天帮了二丫,就相当建了十座庙,下去吧。”

    我将蜡烛点亮,把他一把从屋顶推下去。小白施展轻功,在屋里不断飘来飘去,我小声说“不要让他们看到你背后的蜡烛啊还有,你不要像个游魂,脚底无根,要像仙人一样,冉冉升起再落下。”

    小白也小声说“我什么时候看过仙人了”见我用手指自己,又说“你是什么仙人,你顶多也就一狐狸精。”

    说话间,大生的母亲已经看见了小白,惊呼一声,拉着儿子就跪倒在地说“仙人真的是仙人,儿子你看见了没有,真的和画上一样,身后佛光普照。”

    小白在桌子上站定了,咳嗽两声说“我乃我乃”一句话说得吞吞吐吐,脸上还飞上一抹晕红。

    “小白。”我用极低极低的声音喊他。

    他霍地抬起头来狠狠盯着我,用嘴型无声地说“还有什么”

    我摇摇头,说“小白,你的衣服好像着火了。”

    小白一跳,也顾不得害羞了,一张嘴,我事先写好的话就像爆豆子一样冲出来“我乃观音座下善财童子有感于大生的孝心特来送你等金银以助渡日西村的二丫实属良配命带旺夫宜家宜子若错过这段姻缘则注定孤独终老切记切记。”

    说完也不管大生母子,扔下几锭金子,跳上屋顶拎起我就走。

    第二日,当我和小白骑马经过村东时,几个村民正跪在大生家屋子前焚香叩拜,我向小白嘻嘻一笑,挥马扬鞭,奔向京城而去。

    十五

    我向小白嘻嘻一笑,挥马扬鞭,奔向京城而去。

    以前和小青西登华山,东观日出,一路悠悠闲闲,日子过得平实而淡然。而最近三个月来,北上南下,来来回回,急促无比,像是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咻咻地追着,倒有一小半是在马背上渡过。

    小白顾忌我的身体,不敢如从京城至汉口那般拼命赶路。只是见他每到一处,从分局处了解情况后眉头日益紧缩,忧心悄悄,虽然没询问,也知道事态紧急。

    这一日正是人困马乏,远远望见一角飞檐自山后探出头来,正是洛阳到了。想起半年前,我上门找小白挑战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旧地重游,当日一较高低的对手如今却伴于身边,笑语晏晏,心中感慨“小白,我们的比武还没完呢。”

    小白笑道“还想比,你穿着长袍呢,小心再踩上去。”说完,哈哈大笑纵马向前,徒留我在原地挥着拳头。

    驱马进城,大街上人潮拥挤,店家林立,到底是六朝古都,比起汉口城来,又添一层富贵气象。正在观赏时,只见一个短衣襟小打扮的年青人冲了上来,拦住小白的马,擦拭一下额头上的汗说“爷,你可回来了,镖局里都快闹翻天了,听说李镖师的镖又让人给劫了,趟子手死了两个,李镖师也受伤了,现在人已经到了洛阳城外五十里,马上就到了。”

    下了马,小白问“李镖师伤势如何”

    “还好,没性命危险,据说伤在左肩上,被人捅了个透明窟隆,倒没伤着筋骨。”

    小白沉思一会,又上了马说“我这就出城迎一下李镖师。你先带素心回镖局,交待管家不得怠慢。”向我微微点头,伸出手来抚抚我的脸说“回到镖局先吃点东西,再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别乱跑。”说完,调转马头,又奔城门而去。

    那年青人上下打量我一番,重重从鼻子里哼一声说“总镖头过去两个月是一直和你在一起吧”

    “算是吧”除掉他失踪的一个月。

    他面色更不豫了,说“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我仔细看看他,方方正正的脸,细细长长的小眼睛像是被人在脸上用刀割开了一条缝,大鼻子大脸,只是孔武有力,倒是一付好身板,我向他解释说“你好象很生我的气,我以前得罪过你吗不对啊,要是我们以前见过,你这么丑,我肯定会记得。”

    那年青人转身就走,我忙牵马跟上,说“喂,喂,你别走啊,小白让你带我去镖局。我说的是真的,你那么丑,谁看过都不会,所以肯定是你记错了,我又没得罪你,你可别把气撒到我身上。”

    这一喊,街上倒有一半人转过头来看着他,又回过头低声说“真的蛮丑的。”“是啊,要是我,我也不会忘了的。”

    他走得更快了,任我百般询问,也不回一句话。我心下生怒,大喊“啊,快看,天上有只猪在飞。”

    他一呆,情不自禁地仰头看,我趁着这机会,快走几步赶到他前面,将马横了过来挡住他的去路。

    他左转右转,就是冲不过去,瞪我一眼,停下了,说“你当然没得罪过我,可是你得罪了整个镖局。自从杨总镖头跟你走了以后,除了一开始留下指示让人假扮他,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音讯,就连镖局的镖让人劫了都找不到他,镖局上上下下都很不乐意,再加上华副镖头煽风点火,都吵着要让杨镖头让出总镖头的位置呢,你说,是不是你害了他。”

    “华副镖头那是谁”

    他冷笑一声说“谁说了你也不知道,来镖局不过两年,一心一意地要把总镖头踢下来,好自己坐上去。”

    原来如此我漫不经心地说“那有什么,总镖头有什么好,谁爱做就让他去做好了。”

    他更是愤愤不已“你好歹也算是总镖头的朋友,这种话也说得出口,他就要被人赶下来了。”

    “为什么说不出,我还巴不得他不做总镖头呢”

    他象看怪物一样盯着我,又是一声冷哼,推开我,挤了过去。

    我大喊“啊,天上又有只猪在飞”

    他回头说“你当我白痴啊,同样的手段用两次”话还没说完,一只花盆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他头上,顿时两眼一翻,仰面朝天躺倒在地。那花枝无巧不巧带着一大篷泥土覆在他脸上。

    我啧啧称奇,本来这一次也是骗他,没想到天下竟真的如此巧事。

    临街二楼的一扇窗户吱一声打开了,探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满脸惊慌失措,一迭声地问“这位爷,你没事吧,你说说话啊”声音里似乎马上就要有成串的泪珠滴下来。

    我仰头说“练武之人,皮粗肉厚,砸不死的,这便是名为“白犬”的芍药吧,很少见有人养的。”

    那小丫头破涕为笑说“没事就好,原来公子也是懂花之人,这芍药可是夫人费了好大工夫雇人从山里掘来的,城里可没人养。”

    我低头看看犹在他脸上随风轻摆的花,叹口气说“真是可惜了一盆好花”拉起一只脚,将他拖到树荫下,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脸是汗,坐在地上待心跳平复了之后,也不去帮他清理脸上的花,跨上马便走向镖局。街上的人都围拢到他身边,临走前,听到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说“哟,这个人长得真跟一朵花似的。”

    凭着依稀的印象,来到洛阳镖局,仍是那一溜半里长的青砖红瓦的围墙,两头威风凛凛的狮子蹲在两人高的朱红大门前,向行人怒目而视。门洞里坐着两三个仆役。

    我走上前,其中一个四十多岁的迎过来说“这位公子,有什么事”

    我欢呼一声说“老李,是我啊,你不记得我啦半年前,我来镖局找你们总镖头决斗的时候你还在,就是在这儿,我们聊过三天三夜呢我现在易了容,和以前不太一样。”

    “啊,”他的脸色霎间变得难看无比,一甩袖子说“是你我怎么不记得,化成灰我都忘不了,说什么聊了三天三夜,分明就是你拉着我,日也说夜也说,都是你一个人在说,一个人在笑,我可一个字都没说过。”

    我抓抓头说“我以为你天生不爱说话。”

    他脸色难看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什么我不爱说话,你一句接一句地蹦出来,哪有我插嘴的份,更可恨的是你还说在身上下了什么七步散,一离开你七尺便会化为血水,我还被吓得魂不附体,三天三夜啊,一步都不敢动,连如厕都不敢,”说到这,脸色一变,含着两泡泪水,无限哀戚地说“可怜我四十多岁的人了,竟然也会忍不住尿了裤子。”

    我正试着安慰他说“你别难过,要不,我让全镖局的人都尿裤子,这样就没人笑你了”正说着,只听一个清清脆脆、掉在地上摔成八截的声音说“是哪一个敢来我们洛阳镖局撒野,站出来给姑奶奶我瞧瞧。”说话间,从门内走出一个女人来。

    只见她穿着粉红色的对襟上衣,一根同色的带子盘在腰间,下穿藏青色的撒脚长裤。手里甩着马鞭,一双燥烈的大黑眼睛盯住了这边。

    老李一见,忙擦掉眼泪上前说“就是他,他就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一掌推开了,连滚带爬地跌出四五步。

    只听她说“一个大男人掉什么眼泪,没的让人笑话,从今天起,你就去厨房,别再出来丢人现眼了。”

    老李恨恨地进去了。她鞭梢一指,对我说“你是何人”

    “凌素心,是小白让我来的。”

    “小白,那是谁,狗的名字”

    “哦,小白就是你们的总镖头杨震远,不是狗,他说让我来这里等他,他很快就回来了。”

    “杨震远要回来了他在哪儿你在哪里遇见他的”提到杨震远三个字,她的神色顿时有三分忸怩,但也只是一转眼的事,立刻她又面带暴烈地盯着我。

    真是的,这家镖局都喜欢在门洞里招呼客人吗我在台阶上坐了下来,捶捶腿,仰头看着她。

    她喔了一声,一挥手,便有仆人送上来两张凳子。

    原来真的都在门洞里招呼客人我在上面坐了,说“我没遇见她”

    “那你还说他让你来的。”她一鞭子抽在地上,扬起一阵灰尘。

    “我没遇见他,我们一直在一起的。刚才在城门口,他说要去接李镖师,便让我先来了。”

    她将鞭子在地上敲了几下,银牙一咬,说“你先进来。”

    “小白还说让我先吃东西”

    “知道啦,”她不耐烦地说。

    有人过来将马牵走了,我跟在她身后忽然想起一事说“你们镖局里有个人在西市昏倒了,要不要叫人把他抬回来,好象叫什么来着就是那个被派去在城门口等李镖师那个,就是他告诉小白的。”

    她撇撇嘴,低声说“走狗”

    我没听清,又问了一遍。她烦燥地瞪我一眼。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可是也不敢再问下去了,反正只是被花盆砸到,又死不了。

    在将我交给管家前,她说“我姓华,是联合镖局的副镖头”

    一觉醒来,我揉揉眼睛,赤着脚便向外走,抓过一个仆人问过,他吃吃艾艾,口水都流到我手上了,花了一柱香才说清小白已经回来了,正在偏厅和众人商议。

    我挥挥手让他走了,便沿着回廊向偏厅而去。走了一会儿,才发现那个仆人还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我一惊之下向后跳了三步,他象是才回了魂,红着脸转身跑了。

    到了偏厅前,远远地就看见小白坐在正中位置,十来个镖师打扮的分坐于两侧,白天那个女人也在,每个人都是一脸凝重之色。

    我站在厅门口,向小白一笑,只听一阵抽气之声此起彼伏,小白快步走上来,拉着我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了,说“怎么把脸上的易容药洗掉了天这么冷,出来也不穿鞋子”

    听他这一提,才感觉脚底正有一阵阵的凉气窜上来,忙将双脚提起,在椅子上盘膝坐了。

    那个华镖头看了我一眼,皱皱眉说“总镖头,你说这事该怎么办镖局的镖被人劫了四五次,也找不见你的人,大家都像是没了主心骨一样。”

    小白淡淡地说“我不在,不是也有人天天坐我这个位置发号施令么”

    华镖头的脸涨得通红,说“那能怪谁难道就任着大家没头苍蝇似地乱撞”

    座中一个中年人跳起来说“刚才总镖头出去接我时也说了,这一个月他身受重伤,连命都差点没了,又怎么回得来,现在他回来了,镖局里的事自然还是交给他,别人我不放心”

    我看看,见他左臂被一根带子吊在脖子上,想来就是那个李镖师了。

    华镖头说“什么不放心,你分明就是看不起女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人也找不到,不知去了哪里游山玩水,这个总镖头做得可真轻松。”

    我插嘴说“谁看不起女人真没见识”她诧异地看我一眼,神色倒是亲切许多,我又接着说“谁说女人就不能有做为,你们知道妲己吧,她就”还没说完,就被小白捂住了嘴。

    小白示意我噤声,站起来面对众人说“这件事我确实难辞其咎,但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我这个总镖头该不该坐这个位置,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上面还有三个长老呢。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事解决了,我会负责把丢失的镖找回来。”

    华镖头站起来说“好,就等你这句话可是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如果你找不回来怎么办”

    小白说“找不回来,我自是不会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留待能人居之。”

    厅内顿时一片嗡嗡之声,小白挥挥手,待平静之后才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大家累了一天,也该休息了。”

    说着也不管别人,牵着我便出了偏厅。

    回到卧房,我说“这个总镖头不做也就算了,干嘛还和他们在那里争来抢去的,谁爱做便让谁做去。”

    小白上了床搂住我说“说出来你也许不会懂”

    我抢着说“我懂的,你说吧。”

    他看我一眼说”说出来也许你不会懂”

    “都说了我懂的。”我又打断他的话。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说出来”顿一顿,又接着说“我做这个总镖头,是想大丈夫生于世间,自是应求得一番功业,安身立命,进而齐家治国平天下,纵然不能名垂青史,也不应该一辈子无声无息,你懂吗”

    我点点头。

    他笑笑说“不懂装懂你在山上,心心念念的只是修行吃东西,哪里懂得名利二字,利我并不在意,唯有这名,古往今来,又有几个人能看得透,我也不过一个俗人而已,自是不能例外。”

    沉静了一会儿,他又说“自从遇见你以后,这名我也不想要了,只是一心想,只是这件事是因我而起,我不能就此丢下,只顾自己快活,让别人去收拾。所以就算要辞了这总镖头位置,也得等解决了这件事,你懂吗”

    我搂住他脖子说“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这件事哪里是因你而起,我才是德王的目标,你不过是被我连累”

    他拍拍我的背说“还分什么彼此,你的事便我的事,睡吧。先将这边安顿好,然后我们便继续去京城的路。”

    我凝视一会小白的睡脸,见他呼吸悠长,睡得香甜,显然是白天诸多事务让他疲倦之极。

    下了地,穿上鞋子走出房门,摸索着向马房走去。

    走了半晌,便发觉自己迷了路,周围黑沉沉的,与白天看起来毫不相同。正犹豫间,只见远处人影一晃。我冲过去,却是一个人在井边打水,双手互绞,几下便将一大桶水提上来。

    我走上前,拍拍他肩头。他惊叫一声,失手将一大桶水掉进井里,回过头来,怒气冲冲地说“哪个龟儿子,不知道老子”看见我,剩下的半截话含在嘴里,咿咿呀呀说不出来。

    我也看到了他的脸,大喊“尿裤子老李”

    他像是被人在脖子上狠狠打了一下,脸色铁青跪倒在地,喃喃地说“现在连仙人也知道了,我”

    我将他拉起来,问“马房在哪里”见他双眼散漫无神,口里嘟嘟囔囔,对我的话听而不闻。心下发急,摇晃着他说“快说马房在哪儿,不然我就让全洛阳都知道你尿裤子。”

    他指了一个方向。我松开手,他便软软地滑下去了,忽然坐在地上大声干嚎,说“我不是,我不是尿裤子老李”哀嚎声在夜里听起来分外刺耳。

    我无暇管他,进马房牵了马走出镖局的大门。上了马,回头看看在镖局的朱红大门,衬着夜色,两只石狮子看起来更是威猛。我在心里说“小白,这件事因我而起,却带累得你不得安宁,各人修行各人了。我不能总是托庇于你的荫护之下,这次,便让我来帮你解决。”

    打马扬鞭出了城门,在浓浓夜色中独自驰向京城。

    十六

    打马扬鞭出了城门,在浓浓夜色中独自驰向京城。

    只出来几天,我就后悔了。骑着马在洛阳城外绕来绕去,两天后才找到去京城的官道,又突然遇上倾盆大雨,找不到避雨的地方,被淋得如落汤鸡,秋雨冷得入骨,把所有衣服都披在身上还不住地簌簌发抖。好不容易到了城镇,又因为一身脏被人从客栈里赶了出来,想起以前和小青小白在一起,衣食住行都有人打点得妥妥当当。有心要回去,想起自己不告而别又寸功未建,若就此回去,只怕小白会骂,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走。

    一路磕磕绊绊,竟然也到了京城,自正阳门进入,但见熙熙攘攘,满眼瞧不尽的繁华如昔。在南城一家客栈要了间客房,梳洗一番,用过面点,便在街上乱逛。

    听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德王近日大肆整顿吏部,揪出一干贪官污吏,大快人心,连九王也牵连其中。九王自是不甘示弱,便上奏折说德王之妻现封一品诰命夫人、赐号德妃的娘家父亲庸亲王私通敌国,收受黄金万两,并有来往书信为证,皇帝知道后龙颜大怒。

    德王眉也不皱,抢在皇帝下诏前带兵抄了德妃的娘家,下狱的下狱,斩首的斩首。庸王送上美人十名,以讨好德王,被德王冷冷一句“本王对别人用过的东西没兴趣”打了回票,送礼之人连德王府也没能走出去。

    德妃知道母家遭此大难,闯入德王书房,声泪俱下、言辞恳切,请德王念在庸王扶持一场的份上,饶年迈老父一条命,德王却只是拂拂袖子叫来人将德妃请了出去。

    在路人指点下,我来到位于东华门内的大宅子,只见朱漆大门,黄铜门钉,一眼望不到头的石库门墙,青石踏阶,比起洛阳镖局不可同日而语。

    请侍卫前去通报,一干侍卫呼呼喝喝地笑一阵后,将我阻在了门外,要在附近等,又被侍卫赶。心上火起,便要向里面硬闯。

    一个戴着两片圆圆小墨镜、衣着光鲜、手指甲留得长长的中年汉子伸手拦住了,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也是你乱闯的”

    “我找德王,你去告诉他就说凌素心来了,问他见是不见。”

    “大胆”那中年人打量我一番,说“哟,这是哪个村来的我们王爷也是你想见就见的,来人,把他给我哄出去。”

    我还待说,却被五六个侍卫给叉了出来,那群侍卫个个膀阔腰圆,我如何抵挡得住,被他们推得倒退几步,一跤坐在地上,屁股隐隐生痛,正心里觉得委屈,一双手自背后扶起了我,回过头,正是德王,一身官服,马车停在不远处。

    我甩开他的手,又重新坐到地上,说“想见你可真难”

    他皱皱眉,拉我起来,对身边一个官员模样的人说“郑大人,你先请回,今日我有贵客上门,拨粮之事改日再议。”那官员深深作揖,弯着腰退下去了。

    德王牵着我的手便向里走,经过大门时对那几个人说“每人掌嘴二十,扣一个月月钱。以后看见这位公子,和我本人并无不同,记得带上眼睛,别看错了。”那几个人惶恐不已,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德王正要向里走,我喊“等一下。”挣开他的手走到那个中年人面前,伸手揪住他的山羊胡子上下左右地转,疼得他从眼镜上方对我怒目而视,我也瞪回去,向德王喊“喂,他又瞪我了”那中年人一个激灵,垂下眼皮。

    我将他的小墨镜摘下来自己戴上,得意洋洋地向德王一笑。

    他也微微一笑说“这么快就会仗势欺人了”

    德王牵着我进了大门,却没走向正厅,绕了一个圈,进入一条小路。此时已是十月未,北方天寒,除了苍松翠柏,所有的树木都是光秃秃的。落叶满地,踩上去嚓嚓作响。

    戴着墨镜,眼前一片乌黑,极不习惯,跌跌撞撞地随着他来到一个小小院落,进了门,迎面一条弯弯曲曲的青砖小路,三间正房坐北朝南,两侧各有几间偏房,院中多植松柏,间或有几株梅树。

    进了屋,只觉眼前一暗,我喊“啊,天怎么突然黑了”

    德王叹口气说“把眼镜摘下来。”

    吁,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摘下镜子,有点窘,却见里屋房门上站着一个女孩子,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正是冬梅。我扑上去抓住她的手说“冬梅,你也在,小四呢”

    她迟迟疑疑地问“你是凌公子”

    “不错,就是我。”想起自己脸上涂了易容药,忙到水盆旁洗了,又摘下斗笠,露出一头银发,回过身来看着她。

    她又惊又喜,将我抚到椅子上坐了说“公子,一个月没见您,您可瘦了不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我含含糊糊地敷衍过去,“你呢,不是在行宫吗”

    冬梅端过来两碗茶,放在我和德王面前,这才站定了,笑吟吟地说“那夜公子走后,我问王爷公子什么时候回来,王爷说已经约了和公子在京城见面。王爷走时便捎上了我,说我好歹服侍过公子,比那些新来的又强些。”

    我看着德王说“怪不得你一直没追,原来你早就算准我会来京城。”

    他挥手让冬梅退下了,说“那夜你与杨震远走了,本来要找你其实易如反掌,只是京中传来急报,说蜀地百姓闹得不成样子,父皇命我速速回京商议对策,这才没追。”

    我说“你没有追,你只是去劫小白的镖,让我们自己送到你面前。现在我来了,那些镖银你会如何处理”

    他喝了一口茶,面色淡然地说“你若答应我一个条件,我便将那些镖银如数奉还,区区几百万两银子,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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