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陵没应声,不过谢眠看他那神情就知道自己没猜错。

    为了清净将整个客栈都给包了下来这的确是晏陵会做又不会做的事。

    谢眠将另一只脚缩进屋里,没继续往里走,只站在门边,房间不大,有什么东西都能一览无余。他没问晏陵为何而来,只客气地问“需要我明天搬走吗”

    声调平平淡淡的,礼貌客气,和方才与尘上雪笑闹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谢眠从来没这么和他说过话。

    晏陵觉得心里像坠着一块石头,他修了万年无情道,情绪向来寡淡,很少有别样的感受,也很少顾及别人的感受,他分辨不出这种感觉该叫什么,只本能地觉得不喜欢。

    谢眠以前和他说话时总是笑眯眯的,语调轻快,望过来时眼底澄澈,永远只装着一个他,他从不自在到习惯到喜欢到不可或缺,好像用了很长时间,又好像只需要短短一瞬。

    司命说既然谢眠的生死劫已过,那简简单单将过去百年误会都解释清楚不久好了。

    可晏陵知道并非如此。

    八百年前他渡生死劫,回来后煞气激荡许久未能平复,以至于在昆仑山停滞数年。

    眼下谢眠的生死劫看似渡完了,可谢眠的记忆却迟迟未恢复。

    不知为何,晏陵隐约有丝不安。

    他定了定神,迎上谢眠平静的视线,想说的话在舌尖过了两遍,才缓缓说出来“我来找你。”

    谢眠“啊”

    谢眠莫名其妙“找我做什么”

    他话音落下心头一跳,突然想到了一个晏陵会找他的理由。

    离开天界前他悄悄藏了一幅晏陵的画,那画如今还藏在他袖里乾坤。

    晏陵发现画少了,来找他算账了

    然而晏陵摇了摇头,道“是因为百年前你我合籍。”

    他道“我本不该如此。”

    谢眠眸光微深。

    这是晏陵第一次主动提及此事。却说的是一句“不该”。

    小腹处隐隐有些发烫,不太舒服,可能是今晚宴席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吃的太多,一时不适应他下凡这段时间,经常有这种感觉,看来大家说由奢入俭难是对的,他的胃都被养矜贵了。

    谢眠情绪平平地开玩笑“是挺不该的我是不是打扰到帝君与您画里的心上人破镜重圆了”

    “那是你。”晏陵抬手,一卷画轴在他手中浮现,他注视着谢眠,心里的不安被他强行压下,晏陵低声道,“谢眠,那是你。”

    谢眠错愕“哈”

    谢眠像听了个属于别人的故事。

    晏陵大概很少说这么多的话,又心有顾忌,亏得谢眠缠过他百年,也曾苦心孤诣地追求过他,才勉强听懂了他在说什么。

    他眨了眨眼,觉得有些恍然,又有些荒谬,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别的什么情绪“你是说,我因为渡劫,丢失了一些记忆”

    没有什么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只是一场劫数开了个玩笑

    那挺不好笑的。

    晏陵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许久,缓缓点头。

    最后一丝不确定就此消失。

    谢眠了解晏陵,晏陵从不说谎。

    百年来的种种冷淡就这么被三言两语解释掉了。

    这是谢眠等了很久的解释。

    他还满心满意追着晏陵跑的时候,替晏陵的冷淡想过很多解释,甚至每一种他都想了应对的法子。

    他和晏陵说和离的时候,也曾期盼过晏陵会给他解释,可等到他现在真的知道原因之后,他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异常平静。

    喔,照晏陵所言,他说和离、他们巫山云雨的那天,恰好是三百年生死劫的最后一天。

    晏陵忍过了两百年,又忍过了一百年,最后一天功亏一篑,故而翌日北荒鲛族的人寻来,事关谢眠命盘劫数,他才顾不上许多,先走了一步。

    那其实,也怪不得晏陵。

    谢眠眨了眨眼,慢吞吞道“啊,是这样。”

    他恍恍惚惚地想,那这是不是说明他那一百年也不尽是荒唐啊,晏陵其实也是喜欢他的

    谢眠垂眸,看着晏陵手里的画卷,这画卷他也眼熟,不必打开也知道是从何而来。

    是晏陵房间里的那堆画卷之一。

    画里也不知是游着的赤鲛,还是藏在珊瑚后的赤鲛。

    晏陵说那是他。

    从始至终都是他。

    谢眠抬手,却没有接过画卷,而是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耳朵温温热热的,是属于人的耳朵,没有画里鲛人又弯又尖、仿佛鱼鳍的耳朵。

    他便安下心来。

    若是在话本里,接下来的走向就该是解决误会破镜重圆甜甜蜜蜜你侬我侬谢眠看过那么多话本,他知晓套路。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曾经的心动好像在某一瞬间消失殆尽了,他还是喜欢晏陵的形容姿态,可那种想要。

    谢眠听见了自己平静的声音“帝君你看,我没有鱼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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