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溪流划到尾, 又调头回到时,天色已经渐暗。

    划船的青年将竹筏拖上岸后,便踩着石滩背身离开。

    “性格挺沉稳的。”霆息望着青年离开的背影,“话虽然不多,但划船的技术不错,我们还没来得及跟他道谢就走了。”

    容话打了个喷嚏, 霆息从夹克内层摸出一块手帕递给他, “感冒了”

    容话道谢接过,“没有。”

    他裤脚沾上的水还没干, 坐在竹筏上还没感觉, 现在下船行走带着风, 裤腿的位置便凉嗖嗖的。

    “回去吃点药预防一下。”霆息关心道。

    容话点头, 两人回程。

    吊脚楼内已经安排好了晚饭, 容话和霆息今天去的地方离村子最远, 所以他们到时,另外两组已经守在桌旁等着他们了。

    三组各自在村子里跑了一下午,早就又累又饿。容话和霆息一上桌,大家都自发的动了筷。

    节目组特意让乡长派人安排的当地餐食,味道虽然谈不上鲜美,但胜在风味独特, 分量充足,大家吃的也十分有滋味。

    晚餐吃完已经是晚上八点过了, 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得以撤离休息, 吊脚楼一楼的浴室, 大家逐个使用。

    容话洗完澡后换了身保暖的睡衣,拿出预防感冒的药吃下。他关行李箱时,从箱子里摸出几盒小蛋糕,去到另外两组的房间给其他人分了四盒。

    容话重新回到房间时,霆息正坐在长凳上,自觉地拿着他放在桌上的蛋糕吃着。

    “你的蛋糕真的挺好吃。”霆息发梢还滴着水,品着嘴里的馅,“味道还不一样,刚刚那个是草莓的,这个是巧克力的”

    他拿起蛋糕盒朝容话递了递,含糊道“吃,别客气。”

    容话拿过一块抹茶的吃着,咽下后说“你晚上吃了四碗。”

    霆息浑不在意,“体能消耗过大,需要补充热量。”他又摸出一块蛋糕,“倒是你,晚上一碗饭都没吃完,不合口味”

    “吃不习惯。”容话伸手又要去拿,却摸了个空。

    霆息往盒子里看了一眼,叹息道“吃完了。”

    容话抿了抿唇,再次翻开自己的行李箱,霆息举着台灯在他身后往行李箱里照,“还有什么好吃的我看看”

    容话带了两个行李箱,一箱装的是换洗的衣物,一箱则装的全是盛玉宇给他准备的零食和药品。

    “容话,你这零食也太多了。”霆息盯着一块透明盒装着的东西,“我想吃个奶酪包。”

    容话道“我只有一块。”

    “对待自己的偶像应该大方点。”霆息伸长了手臂摸到奶酪包的盒子,打着商量,“半块也行。”

    容话拿过奶酪包,霆息夺了个空,容话从地上站起目视霆息,半晌道“爪痕。”

    霆息装作不解其意,“什么”

    容话不追问,只是拿着奶酪包淡淡的瞧着霆息。霆息和他僵持了很久,忽然转过身把手里的台灯放在了床上,“真要听”

    容话沉默几秒,点头道“听。”

    霆息坐上床,半身斜靠床沿,“我其实也不清楚,不过寂静乡给的答案是洪水冲垮石桥,但对那些痕迹的事只字未提。”他侧目看容话,“你要是贸然在节目里问这个问题,难免惹来网友的猜疑。如果牵扯出一些不好的传闻,不仅对我们的比赛有影响,对寂静乡这个扶贫点的声名也不好。”

    容话陷入沉思,霆息趁着这空隙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奶酪包,开了封,“不过你还是学生,思虑不到这些不奇怪。”

    “是我思虑不周。”容话道“你慢吃。”

    霆息撕下一块奶酪包喂进嘴,“你那做甜点的朋友到底在哪儿上班我平时不喜欢吃甜食的,都厚着脸皮跟吃了你这么多东西”

    “oon西餐厅。”容话拿出牙膏牙刷,又补上一句,“你去吃的话可以报我的名字。”

    霆息来了兴致,“给打折”

    容话道“给我返利。”

    霆息一口奶酪包噎进嗓子眼里,喝了小半瓶矿泉水才咽下去。

    容话刷完牙爬上床,霆息吃完后也出去刷了个牙,回来时锁上门栓,摸到台灯的开关,询问容话“睡觉吗”

    容话言简意赅“睡。”

    霆息关灯上床,房间里的视线变暗。

    “今天负责人又特意千叮咛万嘱咐一遍,让我们夜里九点之后一定不要出门。”霆息在黑暗中说“你怎么想”

    容话把被子捂紧,“看好自己的好奇心。”

    有今天吴倍颂离奇昏迷做前车之鉴,应该不会再有人为了满足自己的一点好奇心,而去铤而走险。

    慕地野虽能救治好一个吴倍颂,但难保能治好下一个像吴倍颂一样的人。

    霆息没说话,容话感觉到下铺的人翻了个身,说“今天坐了几个小时的竹筏,对于新曲子你脑海里有没有构思”

    沿途的水绿山青在容话的脑子里一晃而过,令他记忆最深的画面仍是一时眼花时,划船人那张惊悚的脸。

    容话不想再去回忆那张脸,把被子盖过自己头顶,闷声道“恐怖惊悚的构思能写吗”

    霆息哑然失笑,说“你是想我们公演那天,把到场的观众都吓哭”

    容话无言片刻,“那我再想想。”

    “不急。”霆息闭上眼,酝酿睡意,“还有十四天,慢慢来”

    容话嗯了一声,合眼浅眠。

    月黑风高,整座寂静乡仿佛都陷入了沉睡,村内漆黑一片,诡静异常。

    门悄无声息的被打开又关上,容话睁开眼,眸中的神色清亮。

    霆息在刚才出门了。

    要不是容话心里存着心思没睡,霆息这番轻缓堪比无声的动作,根本惊动不了他。

    容话在霆息出门后大概间隔了十多秒,掀被下床,换鞋拿外套,收着脚步声紧接着追出去。

    霆息会去的地方,容话有两个猜测,一个是荒山,一个是浅溪。

    他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是晚上十点半。有吴倍颂的例子在前,霆息去荒山的可能性较小,反而去浅溪更有可能。

    容话循着今天白天走过的路,朝着浅溪的位置而去。

    他的会选择浅溪这条路的原因,除了揣摩霆息的心理活动外,还有一点就是霆息今晚在房间里跟他解释爪痕的理由。

    霆息的解释看似没有破绽,但容话细想过后还是察觉到了不对。

    并不是霆息给出的理由不足以让容话信服,而是他一开始的注意力都放在那些爪痕上,霆息却在三言两语间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让他从爪痕本身这件事转变到为了寂静乡的声誉。

    霆息会这么做一定是猜到了些什么,只是没有和他说实话。

    村子里很暗,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幸而容话今天在去往浅溪的这条道路上来回走了两次,打开手机的光源照明行走,不算太过吃力。

    容话没放慢脚步,因为他不担心被霆息发现,相反还期待霆息能够发现他,到时候怎么解释给他听。

    大概走了有四十多分钟,夜风比之前明显变凉,容话明白这是离浅溪不远了,他扣好外套的扣子,带上了衣帽,加快速度。

    就在这时,一阵呜咽的叫声透过风穿入容话的耳朵里。

    他顿住脚步,仔细分辨了一下,愕然发现这连声似乎是某种野兽发出来的,却不尖锐也不令人心惊,反倒有一些哀凉之意。

    这让容话一瞬间就联想到被冲垮的桥面上,留下的狼藉爪痕。

    容话站在原地思考,不多时,循着野兽叫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他还是到了浅溪的石滩旁,却没有径直走出去,而是将身形掩饰在连绵的树林间。

    他看见了霆息。

    浅溪的上空没有遮天盖日的密林遮挡,月下的光洒满水面,幽蓝色的水散发出细碎的光。而站在溪里的人,也被映照的格外清晰。

    霆息站在水里,呜咽的兽鸣从他身下的水底不断传出,像哭又像在诉说。

    霆息不知道听见哪一处,眉心皱起。他俯下身用掌心拨了拨水面,掌缘有赤光浮动,九条似红云一般的尾巴从他身后凭空生出,一对轮廓似三角的兽耳从他黑色的发间冒出来。

    狐狸精,九条尾巴的。

    容话眼眸微睁,把着树桩的手一时失力,蹭下了一小块树皮掉进了下方的草丛里,窸窣声接踵而至。

    “谁”霆息猛地转头望向声源处,一双眼睛已经彻底变成兽瞳。

    容话屏声静气,快速思考着对策,却听霆息又说了一句“你走不出这片林子。”

    容话咬了咬下唇,一鼓作气的从树背后走出来,走向石滩。

    霆息看清他的脸,语气里夹着一丝错愕,“怎么是你”

    容话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闻言吞吐道“你一个人跑出来,很危险”

    “你一个人跑出来,也很危险。”霆息的一只手掌变成了赤狐的兽爪,“比如像现在,发现我的真实身”

    “霆息我永远支持你”容话再一次贯彻自己假粉的身份,“不管你是人还是狐狸精”

    “加油,你永远是最棒的”

    容话说着还顺带用手机照明灯充当荧光棒,在半空中胡乱挥舞几下,“加油”

    霆息默然的盯着容话片刻,收了狐爪,对着水面道“没事,是我的一个狂热粉。”

    容话心安理得的充当着“狂热粉”这个角色,在心里刚缓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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