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芒的佛珠朝他面门袭来,他躲闪不及,被佛珠套牢住脖子,整个小身体被迫提到上空,瞬移到戒刀面前。

    戒刀注视着眼前的黑兔,眼底有杀意闪过,“兔精”

    盛玉宇呼吸困难的在半空中蹬着四只小腿,红红的眼睛里渐渐溢出了眼泪。他用力的伸长两只前腿,抓上紧勒他脖子的佛珠链,使劲浑身力气往两侧一拉,泛着金芒的珠子霎时四散而飞,没了束缚的他从半空中砸下来,掉进水泥地里,摔的生疼。

    戒刀招手,散在四处的佛珠又重新回到他掌心里,重新组合成一条完好的珠串。他俯视着地面看上去奄奄一息的黑兔半晌,说“是还未成精,亦或还未杀生”

    他自少年时期开始修行佛法,多年来早已修成一身佛瑞之气,普通妖怪根本近不了他的身,更遑论扯断他的佛珠。

    盛玉宇瘫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戒刀这和尚太凶恶了,刚刚差一点就要了他的小命。而且听对方言语间,似乎还是一个惯常除妖的和尚,他眼下要是暴露了自己是兔子精的身份恐怕在劫难逃,遂只能作出一副听不懂的样子,装成普通的兔子躺在地上,希望能骗过戒刀。

    慕地野从正面赶了过来,身后跟着一对家里的堂弟堂妹。没有外人在他也懒得再遮挡自己的脸,扯下口罩摘下墨镜,第一眼就看见了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模样的盛玉宇。

    “兔子”慕地野稀奇的走过去,提着兔耳朵把盛玉宇放在了掌心上。盛玉宇惊的抽搐了一下肚子,慕地野眼中放光,“还有气,够新鲜。”

    盛玉宇暗道不妙,慕地野转头对着身后的堂弟堂妹嘱咐道“晚上带回去,给我哥加个餐”

    盛玉宇闻言,一双兔耳朵猛地竖起来挣脱了慕地野的手,惊慌失措之下乱窜一气,无意之中跳到了戒刀的斗笠上。

    戒刀的斗笠上多了只兔子,帽沿失去平衡往下一塌遮挡住他大半张脸。盛玉宇短小的四肢够不住笠帽上的着力点,顺着下塌的帽檐直往下滑,他欲哭无泪以为自己又将摔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心里正喊着话话快来救我,冷不防被一只大掌稳稳的托住了屁股。

    戒刀扶正头上的斗笠,视野重归光明。

    “喂,这是你养的宠物”慕地野的堂妹慕吒吒在后面伸长了脖子,问道。

    盛玉宇才出虎穴又入狼窝,肚腹上的兔毛都害怕的竖了起来。

    戒刀用那张凶相毕露的刀疤脸盯了盛玉宇一眼,其中意味不明,但盛玉宇却被他这一眼盯的僵硬如石,恨不得连呼吸都停滞住。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盛玉宇的恐惧,戒刀突然移开了眼,询问慕地野“慕施主,人可都已离开”

    慕地野的目光前一刻还胶着在盛玉宇的身上,闻言这才回转过视线,答道“现在整个幼儿园就剩下我们四人,和大师您手中的兔子。”

    戒刀将掌心里的小黑兔往衣领里一丢,盛玉宇恰好撞上了戒刀胸口的肌肉,坚硬的比水泥地差不了多少,撞的盛玉宇当即头晕眼花。

    慕吒吒还想再看一眼小黑兔,踮着脚往戒刀的袈裟里瞧,她弟弟慕唧唧在她手上拍了一把,提醒道“姐干正事了。”

    慕吒吒有些不乐意,嘀咕道“干了一天都白干了,晚上还莫名其妙跑出来个和尚截胡”

    慕地野咳了一声,“吒吒,这是戒刀大师,我请来协助我们办事的,你要有礼貌。”

    “你自己是个半吊子需要请人帮忙,可别拉我们下水。”慕吒吒哼了一声,意有所指道“我和我弟都是正统的慕氏玄法传人,不像某些人名不正言不顺,仗着有家主撑腰就可以为所欲为。”

    “姐,别说了”慕唧唧把慕吒吒往后一拉,把人挡在了身后。

    慕地野被暗讽了一遭,也没见生气,反而朝戒刀赔礼道“大师别和小孩子家计较,请见谅。”

    戒刀似乎无意掺和他们家族中的暗斗,在他们说话间,已跳上了榕树的枝丫,伸出手在粗糙的树皮上来回的摩挲,不知是想做些什么。

    这棵榕树有百年的历史,在幼儿园还没建成的时候它就已经扎根在此地,见证了周遭大街小巷的变化,以及幼儿园一砖一瓦的建立。

    月上正中,有月光从天空倾泻而下,照到了榕树的一片叶上。

    慕地野一行人在树下等戒刀等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有任何的动静,慕吒吒等的没了耐性,正想拉着弟弟慕唧唧当场走人,就听慕地野突然没头没尾的叫了一声“动了。”

    榕树脚下平整的泥土,突然发生了细微的颤动,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活动。很快,泥面变得凹凸不平,有泥沙逐渐开始往下陷,藏在地底的东西活动的更加剧烈,泥沙四溅涌出花坛边,仿佛不多时,就将破土而出。

    慕地野立刻吩咐道“慕唧唧慕吒吒赶快布置结界,不能影响到周边市民的安全”

    慕唧唧和慕吒吒两人立刻正了色,快速默念了一串法咒,二人身前各自凭空生出一把桃木剑。姐弟两取下剑,默契的各自到了幼儿园一左一右两个角落,同一时刻以剑在地上画阵。

    阵一成形,左右两道蓝光猛地从阵中涌出飞向天际,最终在半空中交汇合二为一,形成一道无形的光罩将整个幼儿园和周边的建筑物隔离。

    就在这时,花坛中的参天榕树突然拔地而起,无数条粗壮冗长的数根从地底爬出地面,承载着榕树身体的花坛边沿不堪重负,轰的一声被压成了粉碎。

    慕地野就站在花坛的不远处,被飞溅的花坛瓷片砸了一下腿,这才从震惊中陡然转醒,爆了句粗口后拔腿往后跑。

    慕吒吒守在阵眼处不能随意移动,见慕地野落荒而逃,呵斥道“慕地野你跑什么家主是让你来除妖的不是让你来当逃兵的”

    “我哥是让我来除妖,不是让我来送死的”慕地野摸索出几张符胡乱的往身后丢,罗盘桃木剑撒了一地。

    “地野哥,你先别跑啊”慕唧唧说“不是还有位大师在树上没动静吗,你先找个地方看看情况再说”

    慕地野跑了大半个操场陡然听见慕唧唧这一声叫喊,这才记起戒刀,不由得停下脚步躲到一个滑滑梯后,猫着身往后瞧去。

    榕树碾碎了花坛,树根缠绕在了最近的教学楼上,像是是在借着楼身的里往前行径。但这棵榕树的高度与教学楼相差无二,整栋教学楼被夹在榕树和树根之间,一栋完好的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挤压的变了形,地势开始下陷,地震接踵而至。

    戒刀反手取下背后的黑刀,从榕树的树枝上借力跳向对面摇摇欲坠的教学楼楼顶,一刀横劈,砍断了数条缠绕在楼身上的树根。

    榕树像是吃痛,枝上的树叶颤颤而下,树身发出沉闷的声音。

    戒刀毫不留情地的又是一斩,刀身摩擦过树根表面时,在夜色中冒出乍眼的火花。他这一击砍断了大半的树根,榕树庞大的身形失去了一部分的着力点,猛地往后倒退一大截,地势下陷的速度变得更快。

    慕地野遮挡身形的滑梯受地势影响滑向了一边,他见榕树精离他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倒也不急着再去找另外的遮挡物,好整以暇的站在原地,随口点评道“这树精没我跑得快嘛”

    “你还站着这里干嘛,要等整栋房子塌了把我们砸死吗”慕吒吒愤愤道“赶快去把这只树妖收了慕地野你这个半吊子”

    慕地野远远的看见戒刀在楼顶和榕树精缠斗的如火如荼,摇头道“戒刀大师一人一刀就已足够,我就不去添乱了。”

    慕吒吒听他说出这样不成器的话,一窝火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倒是慕唧唧十分诚恳的道“地野哥,我们虽然是来帮衬你除妖的,但是家主说过,你这次在除妖过程中的一言一行我们都要如实上报。你就躲在这里什么力也不出,被家主知道了真的好吗”

    慕唧唧这一通话简直是扼住了慕地野的喉咙就差要了他的命。

    慕天驰是一个无论做什么事都十分认真负责的性格,平生最恨人偷奸耍滑,投机取巧。慕地野要是借戒刀的力除榕树精,捡了对方甜头的事被慕天驰知道,他的死相估计不是一般的难看。

    慕地野在心里叹着气,慕唧唧对他态度还算缓和说不定会在他哥面前帮他兜着,但慕吒吒这姑娘一向嫌弃他的身份,要是被对方抓住这把柄肯定又要在慕天驰面前数落他一通。

    慕地野只好沿途返回,慢吞吞的捡起地上的桃木剑,跑到距榕树精还有百十来米的地方停下,装模作样的在原地耍了一套剑法,然后故意用慕唧唧和慕吒吒两姐弟能听到的音量喊道“树精我乃慕家第八代家主慕天驰之弟慕地野,今日特来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且纳命来”

    说完又觉得台词太过单调,还给自己加了点戏,“哎呀,好强的妖力是我小觑你这妖精了”

    “容我使出一套我们慕家的独门秘技,必定让你再不敢这么嚣张”慕地野耍完一套剑法,又周而复始的耍第二遍,“看招,别躲我慕地野今天要你无所遁形”

    他似乎演的太过入迷,丝毫没察觉到脚下有一根藏在阴影里的树根在无声无息的向他靠近,等到他再要大喝一声之时,那树根骤然发力,缠住他的身体将他倒吊起来快速的拉往树身中心。

    “我操”慕地野吓的在空中大骂,视线里闪过戒刀的身影,忙喊道“戒刀大师救命啊”

    盛玉宇听见这声犹如杀猪般的喊叫,从戒刀的衣领里探出半个头,看清眼前的景象后又将头猛地缩了回去。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耷拉着耳朵,重新露出一双眼。

    戒刀自然看见了被倒挂的慕地野,但一时之间好像没有上前搭救的迹象,只见他凶恶的目光注视着前面巨大的榕树,说“你百年道行,本已修成半神之体,再加以时日,修成正神也并非不可能。但你却偏要行歪门邪道,害人害己,小僧今夜是不能再留你了。”

    榕树的树根已被刀砍得参差不齐,树身不断发出沉重的哀嚎,一声一声仿佛直入人的灵魂。戒刀待要提刀而上,盛玉宇却突然从他衣领里钻了出来,哆嗦着毛茸茸的身体停在了戒刀的刀上。

    戒刀眉眼间的戾气经过刚刚的砍杀已经彻底激发了出来,他望着刀身上的盛玉宇,表情变化不大,却让盛玉宇浑身发寒。

    “你想干什么”戒刀出声。

    榕树精的声音在旁人听来是哀嚎哭叫,但在同为妖族的盛玉宇听来,却不仅仅是如此。他不敢在戒刀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情急之下只好选择了这种蠢笨又直接的方法,一屁股坐到了对方的刀上,阻止戒刀出刀。

    听见戒刀的问话,盛玉宇动了动三瓣嘴又闭上,站在锋利的刀身上战战兢兢地用两只前爪比划了一阵,大概意思是让戒刀手下留情。

    戒刀看他比划了一会儿后便移开眼,“看不懂。”

    话音一落,刀身往上一抛,盛玉宇掉在了戒刀的头上,四肢才抓紧对方光滑的后脑勺,戒刀便从顶楼上一跃而下,挥刀在榕树精的树干上留下一道刀痕。

    榕树精发出沉闷震耳的声响,血水从它被砍过的树身上疯狂的涌出来,顷刻间染满树身。

    盛玉宇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榕树,出神间四肢一时失力,不慎从戒刀的头顶落下,直直的掉进榕树根部盘旋下的黑洞。而慕地野则早在榕树精喷出鲜血的那一刻,榕树精因疼痛颤抖着树身之时,软下了缠住他身体的树根,任由慕地野掉进身下地陷的洞里去了。

    盛玉宇掉在了一块软垫上,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靠着妖族的夜视能力,往身下的人肉垫子里看了一看,愕然发现是刚才想要把他抓起来吃的慕地野。

    盛玉宇悻悻的用前脚拍了拍慕地野的脸,见对方没什么动静,似乎已经完全陷入昏迷。

    他从慕地野的身上掉下来开始打量四周,周遭很黑也很空旷,头顶上看不见丁点光亮,盛玉宇模糊的意识到自己多半已经掉到了地下不知多少米深的地方了。他尝试着用自己的四肢扒着墙间的缝隙往上爬,但壁间全是湿软的泥土,又因为常年埋着榕树根,现在一旦被拔出根,泥沙就变得异常松软,他往上爬不了几米远被松散的泥土冲了下来。

    盛玉宇坐在地上用兔耳朵偷偷的抹眼泪,意识到身边还躺着一个半死不活的慕地野,冷静的想了一下后飞快的幻化成了人形,扒了慕地野的外套和裤子穿上,又从对方的外套里摸出了手机。好在慕地野锁屏用的人脸识别,盛玉宇开了照明,一手扒拉开慕地野两只眼睛,顺利解锁之后,飞快的输入了容话的号码播了过去。

    地下信号极其微弱,电流声响了很久,才将盛玉宇的声音传递过去。

    容话拦了的士火急火燎的往小太阳幼儿园赶,手机还和盛玉宇通着话,尽量放柔了声音“玉宇你别怕,我马上就快到了,你坚持一下,别怕。”

    慕别坐在容话旁边,听着他不断出声安慰盛玉宇,视线落在车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玉宇握着手机小声的啜泣,“我不怕,但是你要快点来接我我旁边还躺了个想要吃我的人,你要快点来接我”

    容话闻言心里不由得更加着急,嘱咐道“师傅麻烦您再开快点,我朋友现在情况很危急”

    出租车司机倒也十分通情达理,他见容话神情焦急,一上车就在接着打电话,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提高了车速,连超几辆小车,原本一个小时的路程之花了半个小时便把容话和慕别送到了目的地。

    容话道了谢连车门都忘记关,还是慕别在身后顺手给关上。容话跑到小太阳幼儿园门口,见大门紧锁,便用一只手的力气翻门而入,可等到他爬到最高点要落地时,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弹了回去,整个人后仰,直直的往地面上摔去。

    慕别及时赶来在落地前扶住了容话,“你急什么。”

    容话有些怔愣,指着门道“我,我好像被弹回来了”

    慕别将幼儿园的景象扫视一番后,眼底生出些没来由的鄙夷之色,“雕虫小技。”

    “你知道怎么进去吗”容话从地上站起身,迫切道“玉宇就在里面等我,慕别你快带我进去”

    慕别把耳垂边散落的发往耳廓后勾了勾,“小房东是在请求我的帮助”

    容话点头道“是”

    慕别笑的温和,“先说两句软话我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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