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也看她垂头丧气,说“断了也好,把病气带走了。”把风筝线剪断,烦恼和疾病会跟着风筝一起飞走。

    白琇还是不太开心“这是你亲手做的,就这么没了。”

    “这不是还有一个嘛。”王也见白琇这么珍惜自己的东西,心里高兴,如饮了一大口甘醴,从头到脚都是舒爽的。他一边收线一边乐呵呵地说,“你还想要,我再给你做就是了。”

    远处一艘十余丈的精致游船,其上是雕栏彩楼,层层飞檐悬挂银铃,彩楼的朱漆在日光下泛着炫目的艳\\光。

    王震球坐在船尾的甲板,船尾上立着一只傲然直立的凤凰。

    穿过凤凰张开的羽翼,可以望见芳草碧绿的岸边,散落着蚂蚁一般的游人。

    琴声袅袅地响着,博山炉里焚着的苏合香与湖中水汽混合更显清幽,可王震球却心烦意乱。

    王家老三王也

    他这几天把这人的消息都打听清楚了,王也是太原王本家的嫡出,幼年上武当山学道,几个月前才刚还俗回京。

    什么从小出家当道士,王震球冷笑,他看王也六根不清净得很。

    太原王氏轻易动不得,虽然这些个门阀世家气数将尽,有日薄西山之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破船还有三斤钉呢,他不能悄摸儿地把王也给收拾了。

    不过王震球把玩着手里的桃花瓷酒杯,杯壁薄脆,透着盈盈的粉色珠光王也再如何,都是小节。最重要的,是秀秀。

    “小侯爷,你把人当成雀鸟养,可就算真是个鸟儿,脚上的链子一去,也会飞的,何况是人呢。”

    大言不惭,胡言乱语。

    王震球把酒杯里的碧绿酒液一口饮完,从唇至食管辣得发麻驯养和被驯养从来都是相互的。

    所以、所以任何人都不能夺走他的秀秀。

    “是风筝”

    耳边传来一声轻快的叫唤,王震球看过去,同坐一艘船的国公府小姐见了他的目光,羞涩地用团扇遮住了脸颊。

    王震球散漫一笑,赤金云纹靴在舢板上一蹬,若一只轻盈的朱红鹘鸟跃至半空,那一片开满粉艳牡丹的蝶翼就落入他白皙的掌心。

    “小侯爷好俊的功夫”满座皆是叫好。

    国公府的小姐在团扇后露出一双波光潋滟的含情目,像看着青年手上的蝴蝶风筝,又像是脉脉不语地在青年的眉梢眼角流转。

    “嗳,孙家姑娘好像想要看看这风筝。”坐在王震球旁边的公子用折扇顶顶他。

    王震球理都不理,无聊地把风筝翻转看了几下做工粗糙,纸糊得也太糟糕了,估计是哪家人自己做的。

    孙小姐还在团扇后望着他。

    球儿眨了眨眼,长而密的眼睫也如蝶翼微颤,摇荡出仿佛磷粉般闪闪的光,靡丽多情。可他手上却随意一扔,那牡丹蝴蝶越过雕花栏杆,轻飘飘地飞了出去,悄无声息地落进湖中的漩涡,洇湿了颜色。

    孙小姐的身子微微一抖,王震球面无表情,又把玩起了桃花瓷的小酒杯,指尖白玉也似。

    没有秀秀的宴会,无聊透顶。

    王也把燕子风筝收回来之后,白琇发现风筝破了,大概是刚才和蝴蝶搅在一起时弄的。

    王也就说之后重新给白琇扎一个,白琇说她要这个就行了。

    因为来野游的人多,这附近也支起不少摊子,几根木棍子搭起茅草棚,条凳桌椅一摆就是个落脚的茶水店,因着是夏天,店里还卖冰饮糖水。

    白琇也热了,叫了两碗槐叶冷淘,然后和王也一起分食起买来的莲蓬。

    莲蓬青青嫩嫩,犹带着荷花的香。白琇一点一点地把莲子剥出来。新鲜莲子褪了外头那层青皮,里面的莲实白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这样嫩的莲子,连莲心都不苦,一咬下去只有清甘的汁。

    白琇剥一个丢到自己碗里,再剥一个丢到王也碗里。

    王也拿勺,来一个吃一个。

    白琇忍不住笑,说“王也,你扎风筝,我就来给你剥莲子啦。”

    她捻着青莲子,鬓发因为跑动而稍稍凌乱,额间一小朵朱红的花钿,却是开欲燃的石榴花。

    莫不静好。

    王也就突然想起这四个字,他的眼神蓦地柔软下来。

    他将嘴里的莲子吞下去,搁了勺,开口问“我上回给你的那个铜钱呢”

    “在这儿。”白琇收到王小道长开过光的铜钱之后就一直贴身放着,此时从怀里拿出还带着体温。

    她玩笑道“王道长,你不是因为我没给香油钱要把它收回去吧”

    “不是。”王也接过护身符,绣囊里放着一枚圆圆的铜钱,是他吃了四十九天的斋,亲自念的经、画的符。

    王也说“把手伸出来。”

    白琇奇怪,但还是乖乖地伸出手去,掌心朝上。

    王也把铜钱扣在白琇的手心里,自己的手掌也覆了上去。

    “你是要作什么法吗”白琇好奇地问。

    王也神神叨叨地说“我给你重新持一遍咒。”

    白琇就静静看他演戏。

    王也的掌心很烫,那温度透过铜钱传递到了白琇手上,他看着白琇,专注而温柔。

    白琇忽地不自在起来。

    简陋的茅草棚里,她面前的男人容颜若怀光,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我王也惟愿,”王也说话很轻,但白琇听得那样清楚,周围的人仿佛都消失了,似乎天地间就剩了她和他,他的话就是唯一存在的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地钻入她的耳朵,“惟愿秀秀,一生顺遂,万事胜意,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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