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茶后,萧繁命人端来火盆。
    半柱香后,萧繁命人上了糕点。
    “陛下,夜色深重,明日一早还要去灵堂悼念,”沈沐看着一整桌的糕点蜜饯,以及对面望向窗外的萧繁,有些头疼,“您不回宫歇息一会儿吗”
    “孤还不累,”面向窗外的萧繁神色难辨,手中捧着热茶,“过会儿再说吧。”
    见青年瞧的认真,沈沐便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发现除却按时巡逻的禁军外,视野里只有高耸的红砖城墙。
    烛光摇曳下,暖黄色的蜡光将青年硬冷刻薄的脸都衬出几分柔软来,只是他眼底一圈乌青比昨日重了不少,整个人看着也十分疲倦。
    沈沐不由自主便叹了一声。
    抚着茶壁的指尖一顿,萧繁缓缓转过头,神色不算太好,冷声道,“亚父就这样不愿同孤待在一处。”
    “臣没”
    不等沈沐将话说完,窗边静坐的青年突然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生涩而尖锐的声响,然后便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借着轩窗,沈沐见萧繁径直去了殿门外,上了龙辇便迅速消失在视线里。
    看着远去的龙辇,沈沐突然愣了愣。
    萧繁方才大可叫人抬来步辇,却同他走了这样长的一段路。
    或许是真的不想一个人待着吧。
    受伤的手腕没控制好力道,杯中热茶尽数洒在身上,沈沐忙起身将茶杯放好,来到窗边看了好一会儿,回身随手拿起几本奏折,将门外的小厮唤进屋来。
    萧繁素来不喜夜里有人打扰,同靖谙回来时明承宫内一片寂静,连一个宫女下人的身影都见不到。
    靖谙留在门外守候,萧繁面色阴沉地进了大殿,偌大的宫殿金碧辉煌,每一件物品陈设都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尊贵,角落各处也早已摆好暖炉,屋子里却仍旧了无生气。
    胸腔中莫名的闷堵让人毫无睡意,萧繁本想从身后书柜拿本书册翻阅,转身却瞧见角落处屏风上的那件衣裳,上面带着点点血迹。
    放了整整一日了,沈沐竟不派人来取,也没个解释。
    心底久久压抑的暗火一点即着,萧繁将手中书册摔在桌案上,眸中寒凉,阴恻恻地冷笑一声,“有些人近来是越发不把孤放在眼里了。”
    “陛下,”靖谙的声音突然在门外响起,“摄政王求见。”
    得到准许后,沈沐同身后小厮一同进了屋,让人将怀中十几本奏折放在桌上,行礼道,“臣在文渊阁看折子时,突然有许多问题想同陛下探讨,不知陛下可有时间。”
    萧繁卧在软塌上,手中拿着书卷,眼皮抬都没抬一下,凉凉道,“夜色深重,明日一早还要去灵堂悼念,亚父请回吧。”
    “陛下分明知道臣现在无处可去了,”沈沐听他用自己的话怼了回来,垂眸无奈一笑,“而且文渊阁太冷,冻的臣手腕有些疼。”
    将手中书卷丢在一边,萧繁将视线落在沈沐青紫的手腕上,皱了下眉,语气依旧不算太好,“这可是亚父求着孤要留下的。”
    “是臣主动要留下的,”沈沐搬了折子放在软塌上的木桌上,请示道,“请陛下过目。”
    萧繁拿过折子浏览,沈沐站在一旁垂眸等待,一时屋内静悄悄的。
    这些折子他大约都看过了,不过是些民生问题,若萧繁真的问起来,沈沐也能应对两句。
    良久,只听青年冷冷开口,“孤没让亚父站着。”
    于是沈沐便在他对面坐下。
    看过两本奏折后,软塌上的青年再次开口,面色不悦地将靖谙叫来,“明承宫是没人了吗为何这殿里这样冷”
    于是靖谙又数着殿内角落里七八个暖炉火盆下去了。
    萧繁始终不同他好好说话,沈沐到后来也确实倦了,怀中不知何时抱了个汤婆子,暖洋洋地催人眠。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脑袋也不自觉地轻点着,灵魂仿佛正从身体里一丝丝抽离开,五感迟钝无比。
    夜深人静,沈沐趴在身前的木桌上,静静睡着。
    将看过五遍的奏折放在一旁,萧繁看着沈沐恬静的睡颜,想起这人不愿同他待在一处的叹气声,心里带了点火气,俯下身凑过去些,恶狠狠地威胁道,
    “你若再敢对孤不敬,孤便”
    熟睡之人被萧繁的厉声威胁扰了睡眠,头顶仿佛长了眼睛似的,睡梦中竟直接抬起一只手,胡乱在萧繁头顶用力揉了揉,嘴里低喃一声,
    “别怕,我不走就是了。”
    男人冬雪般白皙的手,掌心却是温热的,随意揉了两下后又缩回去,去捂着怀里的汤婆子。
    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背脊僵直的萧繁顿了顿,思量片刻后,还是决定将方才的话说完整,“你若再敢对孤不敬,孤便给你点颜色看看。”
    话毕青年心满意足地直起身子,拿起看过五遍的奏折再瞧一次,神情看不出丝毫异常。
    只是脸有些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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