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所居的宣光殿内此时已奉满了瓜果灯烛,太后坐在凤座上,正与崔氏及兰陵公主诉说家常。
    太后是个保养得宜、美艳华贵的妇人,看上去不过三十年华,朱唇皓齿,风韵动人,然执掌朝政十余年,举手投足间自有股不可逼视的威严。令嫦姊妹大气皆不敢出,屏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又都忍不住去想那传闻里俊美无俦的皇帝究竟是何模样。
    龙城嬴氏虽为鲜卑,犹以美貌闻名,自传先祖与天女结合,族中不论男女皆是好相貌。先帝年轻时便是高鼻白肤、端严如神的美姿貌,建元帝的生母李昭仪更是艳绝南北的大美人,以奴婢之身宠冠后宫。父母尚且如此,天子的相貌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最疼爱的侄女儿未来赴宴,太后未免有些意兴阑珊,心不在焉地同两个嫂子说着话。这时礼乐忽起,殿外传来小黄门尖利的通传声,兰陵忙提醒两位不常入宫的小娘子“是陛下来了。”
    钟鼓声起,雀羽屏开,一抹玄黑袍角自殿门后透了出来,萧府众人忙拜。
    建元帝先同太后见礼“今日儿子午睡起来迟了,还望母后见谅。”
    太后仍端坐在凤位之上,不过弯眉一笑“如今时辰正好,何言迟。皇帝,请入座吧。”
    又唤地上跪伏的娘家人,“今日是家宴,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兰陵等谢恩起身,重新落座。建元帝在席间坐下,视线不动声色地往萧氏女郎的席间扫去。
    席间娉娉袅袅坐着两个女郎,一个圆脸桃腮,一个纤细秀美,却哪一个都不是他梦中所见的倾城颜色。
    他眼皮猛地一跳。
    她竟没来
    “皇帝,怎么了”
    他这幕失神并未逃过太后的眼睛,太后凤目中微蕴疑惑,启唇问他。
    那厢,萧氏二姝却在打量皇帝。矜持如萧令姒,只匆匆瞥了眼便低了头。萧令嫦却是忘了礼仪尊卑,目不斜视地将皇帝望着,眼中光焰灼灼。
    建元帝回过神,即被发现也不好再隐瞒,若无其事地道“儿子记得,长乐王膝下还有一女,排行第四,今日倒是不见。”
    殿中流动的空气一瞬滞如水银,兰陵忙陪笑“回陛下,四娘前些日子归家染了风寒,虽已大好了,但臣担心她把病气过给了太后和陛下,就让她留下了。”
    “你还记得四娘”
    太后含笑说道,一双凤目却在仔细地打量这个名义上的儿子的神情。
    她早有心把念阮指给他做皇后,虽知他不敢明着忤逆自己,但若他能自己看中自是锦上添花。日后,才好用念阮拿捏他。
    皇帝微微颔首“赠糖之恩,没齿难忘。”
    皇帝说的是他少年时的事。当年太后时常有废他之心,动辄单衣闭室,断他衣食,或听信宦者谗言,棍棒加身。有次刚好叫入宫陪伴太后的小姑娘瞧见了,眼泪汪汪地央太后饶恕他,还给了他一块糖。
    他犹记得,那糖,是桂花味。
    “是啊。”太后红唇轻勾,语气颇有几分意味深长,“不知四娘那孩子长成什么样了这些年了,她阿爹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也不肯放她来见一见我。”
    长大后的样子么
    建元帝微微恍惚。
    他却是见过的。
    就在方才的梦境里,少女纤腰楚楚,云鬓花颜,丹唇娇艳欲滴,美得不可方物。
    太后又把令嫦令姒叫到跟前,问了齿序,问及萧令姒时,太后微微皱眉“这是忍冬你一个小姑娘,府中绣娘怎把这纹路绣在你衣上。”
    令姒袖口正绣着精致繁复的忍冬花,烛光熠耀之下,银线上光华流转,若流萤生辉。这种纹路多用在佛教塑像和瓷器烧制之中,偶有以忍冬纹入裙裳的,也都多是些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跪下来“回太后,是妾自己绣的。忍冬花能经受严冬忍百花之所不能,却不凋萎,妾喜欢它的气节”
    萧太后不期想还能从一个外室女口中听见这样的话,不由转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谈吐女红俱佳,阿崔倒是很会养孩子。”
    崔氏只得起身赔笑。太后瞧不见的阴影里,萧令嫦脸色阴冷得仿佛要下起雨来。太后崇尚佛教,自然也会喜欢忍冬,萧令姒这个马屁精
    太后又赏了令姒金帛锦缎,耐着性子问及读什么书、可曾入了学等,也是要皇帝仔细相看的意思。令姒婉声答了,又偷偷去觑皇帝脸色。然而这场相亲宴的主角却明显心不在焉,用过岁饭之后,借口醒酒,在两位小娘子失望的目光中离了席,上了凌云台。
    凌云台是靖朝皇宫最高处,自凌云台俯瞰而下,洛阳城千家伽蓝、万寺灯火尽收眼底。炫转荧煌,火树摇红,内城三百二十三坊皆张灯火,熠熠若天宫星市。
    雪不知何时已停了,积云散尽,星斗在天,头顶是耿耿星河,脚下是万家灯火,寒冽东风拂过,飘飘然有高处不胜寒之感。心底不知怎地滚过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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