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个钟头,秦终朝和望舒就在这座由熔岩凝固而造成的、宫殿似的管道系统里徒步前进,寻找出路。
    在一条接一条复杂曲折的岔路里认准方向,是件艰难的事。稍不留神,就可能会陷入迷宫式的无限循环,绕着某处打转。最终没有纯凭记忆和直觉,乱闯乱撞她们选择了跟随飞廉。这显然也是个冒险的办法,但那只不期而至来到她们身边的仿生小鸟,它似乎对周遭的环境尤其熟悉,自打一进入地下管道,就显出不同寻常的兴奋,时不时从望舒的肩头跃起,环绕着她们前前后后飞行,扑扇它那对薄薄的轻型合金翅膀,俨然为她们引路。
    原本是望舒提着灯走在秦终朝之前,但不久秦终朝就把灯接了过去,仔细去照周围的岩壁。于是望舒落后了她半步,仍紧紧贴着她走。
    起初,管道顶部还倒挂着尖刺般锐利的熔岩钟乳石,显露出粗粝的地质原貌。越往里走,被人工修整的痕迹就越显著,顶部逐渐变得平坦,呈现出被大型机械削割过的形态。但大体的景象几乎一成不变,近处是管壁上倒映出的幢幢灯影,远处是一片没有止境的昏暗。
    秦终朝忽然想起一件久远的往事,孩提时代某个平平无奇的夏日午后,她和妹妹孟宵一起穿过长长的、黑魆魆的废弃隧道。黑暗里看不清彼此,只是把手指扣紧。她们从父母所在考古队的基地结伴出逃,只想偷偷去看看对角羚1,一种在当时就已濒临灭绝的生物,传闻还出没在附近的寒冷荒原。孟宵的心很软,常常为那些即将消失的、孤独的生灵而哭,她也陪着她哭了很多次,并且同样感到心碎。
    那是一种稚嫩、鲜活,只出现在少女身上,很快就会复原,没有过多杀伤力的心碎。往后的人生里,她似乎再没有体会过了;后来降临的,是一些更深邃、也更沉重的东西。而曾经那条隧道如此之长,在梦里伸展、延续,像带着她无数次穿过那个夏天。
    耳边忽然传来的嘶嘶电流声,打破寂静,将她从回忆里拉回来。防护服的通讯设备搜寻到了某个特殊频段的无线电信号,将她们接入了一个未知的地下通信系统。
    残缺的信号渐渐变得完整,汇合成某种奇异的声响。秦终朝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终于听清有人正在低声哼唱一小段旋律,反反复复,语调轻柔,在万籁寂静之中如同一座孤岛般的幻影,遗世独立地浮现于雾中。
    她发现那竟是自己听过的曲子一首古老的摇篮曲,饱含温柔,带着上个世纪的甜蜜和忧伤,在幽暗的地下蓦然飘荡起来。秦终朝为此放慢了脚步。
    望舒留意到了秦终朝的神情她完全被这歌声迷住了。她的周身散发出一种因专注而庄严的气息,像座突然伫立的雕像。于是它也停住脚步,站在秦终朝的身后,一语不发地陪她倾听。它从原本的警觉状态里放松了下来,凝视着她,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正变得柔软。飞廉落回了它的肩膀。她们就这么一动不动,暂时抛开眼前的险境,忘记了身在何处。
    那歌声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
    等到她们重新出发,拐过下一个分岔口时,前方随即出现了光亮。一束强光从远处的某个缝隙泄漏而出,笔直地穿过整条隧道,照到她们身上。
    是某个地下的庇护所入口。飞船式的舱门没有紧闭,半掩着,卡在半道,只留出小口子恰好供飞廉这样的小鸟进出。光就从门的另一边而来。
    秦终朝尝试通过无线电与可能活动在周围的人交谈,没有得到回应。望舒伸手拉了拉舱门把手,纹丝不动,显然损坏已久。随身携带的洛阳铲派上了用途,拆卸下来的长柄被它当作撬棍,最终打开了舱门。
    通过狭长玄关似的减压舱以后,光线变得骤然明亮,秦终朝下意识地遮了遮眼。像在废墟里忽然见到了文明的遗迹,一副与周遭环境迥然不同的景象映入眼前。
    她们进入的这处庇护所,就修建在隧道分岔的连接处,客厅与房间的布局巧妙地被隧道的岔路分割。中产阶级家庭公寓的典型装潢,竟在地下营造出了一种花团锦簇之感。
    客厅被特意改造过,比先前隧道的其他部分都要宽敞许多。顶部挑高,开阔明亮。繁复的玻璃吊灯流光四溢,完好无损。洁白的大理石地板上铺开柔软的地毯。餐桌上摆着永生花和还没收起来的白瓷盘。显然有人曾在这儿居住过,到处都还保留着浓郁的生活气息。
    电视背景墙上挂着一幅巨型油画,用复古的实木框精心装裱,是十九世纪某位俄国画家笔下的港湾夜景月光中的博斯普鲁斯海峡2。
    秦终朝知道这幅画,也知道与之相关的典故比如那个从公元前八世纪就开始流传的故事,一次比奥德赛更早的英雄主义远航。伊奥尔科斯的王子伊阿宋,为得到金羊毛而前往黑海,在博斯普鲁斯海峡遭遇撞击之岩,放出鸽子探路,最终在惊涛骇浪之中得以通行,抵达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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