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桓一张脸僵硬得可怕。

    姚安等人一个哆嗦, “是, 是”

    姜萱急喘了一口气, 喝声“还不赶紧说清楚”

    当初卫桓有这心思时, 她还非常赞同的。

    张岱和姜琨不同,姜琨好歹披一层仁义的皮且极好脸面, 而张岱,一个能拿生子妾聚众淫乐的人, 你实在不能对他的下限有什么期待。

    一听卫桓这么说, 她当即就让人去办了。

    可没想到,真真好的不灵坏的灵

    姚安定了定神, 忙道“是张三公子”

    “我们按着府君说的方位寻摸,慢慢差不多能确定了, 正当我们打算起棺运回的时候,忽来了一行河间军, ”

    卫氏葬得距离乱葬岗不是太远,那地方坟头不少, 加上地方陌生,又怕搞错,很是废了不少时间。正当姚安等人再三确定后,打算寻工具雇了车后再开挖时, 突然就生了变故。

    一行河间军突然而至, 领头的还是个红缨银甲的高阶青年将军, 一来就发散人手打听和寻找坟头。

    姚安等人又惊又疑, 却不敢妄动, 一边传讯让同伴打听怎么回事,一边装作乞儿在暗中观察。

    但谁想,这伙人竟也是在寻卫夫人之墓。

    卫桓居心叵测欲反杀其父,张岱之怒可想而知其时卫桓甚至已成功击溃王王芮取下并州,成心腹大患。

    张岱怒极,对卫桓,也对卫氏,卫桓暂时他够不到,所以一回来,他就命三子去寻着卫氏的坟茔,将这贱婢鞭尸焚灰

    张三公子不敢怠慢,忙忙就去了,河间军找坟比姚安等容易多了,撒开人手询问搜查,没几天就从一个农人口中得到大约位置。

    那一片有五六个符合条件的坟,张三公子也懒得再仔细辨别了,全部扒出来一样待遇。

    一字排开五六具尸骨,统统鞭笞后架柴焚之,快快将晦气任务完成后,一行人掉头扬长而去。

    也亏得是这样,面如土色的姚安等人才能赶在残骸骨灰被吹散前,赶紧去卫氏遗骨收拾起来。

    姚安咽了咽唾沫,看向方才搁下的黑陶瓮,“就是这个了。”

    战战兢兢,完全不敢抬头,只饶是如此,他也明显感觉到帐内气压已低到了极点。

    仿佛飓风压境的前夕,仿佛过去一息又仿佛过去十年,骤耳边“锵”一声刀刃出鞘的锐鸣。

    “砰”

    一声巨响,足有七八尺长的掌厚楠木大帅被一刀劈成两段,“轰隆”巨响,连带案后的雄展展翅十二扇大折屏都倒飞了出去,砸在牛皮大帐的帐壁上,“撕拉”一声帐壁被划出一个大口子,被砍断的半截子屏风直直倒飞出。

    “轰隆”巨响,尘土飞扬,用合掌大圆木撑起的中军大帐都整个儿晃了晃。

    卫桓重重喘着粗气,一动不动,形容可怖,陶瓮旁的程嫣等人骇得连退了好几步。

    “阿桓”

    他握刀的手又一动,姜萱几步抢上前,自后抱住他的背,她箍得紧紧的,“都下去”

    程嫣等人慌忙跑了出去。

    “阿桓,阿桓”

    姜萱完全没留意,环抱里的身躯僵硬得和石头似的,他手臂在颤抖,整个人都在颤抖。

    “别这样阿桓,别吓我”

    姜萱吓住了,箍着他绕到前头,仰头看他,见他眼睛泛着赤色,“阿桓,阿桓”

    连声急唤,卫桓才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低下头,“我要杀了他们。”

    “我要将他们千刀万剐”

    声音恨极,压抑着深深的痛苦,姜萱眼泪一下子就下来, “对,我们要复仇,杀死他们为姨母复仇。”

    “哐当”一声,兵刃落地,卫桓抱住她,“阿寻我要将他们全部杀死,活剐了,而后鞭尸,挫骨扬灰”

    张岱,河间

    他勒得很紧,勒住胸肺几乎喘不过气来,姜萱紧紧回抱他,抬手按住他的后颈,“对的,正该如此。”

    卫桓跄踉了一下,整个人跪了下来,连带姜萱也栽倒在地,他脸埋在她的肩颈,耳边沉重的呼吸,他咬紧牙关,重重呼吸着。

    忽颈侧一热,有什么滴落了下来。

    湿润的,热且烫。

    姜萱心里一酸,她展臂搂住他,将他的脸按住自己颈窝,一下接一下拍着。

    凉风自破了口子灌进帐内,烛火摇晃两臂生寒,寂静的的夜里,一种极压抑的低低悲泣,如重伤挣扎的野兽,痛苦煎熬着。

    姜萱忍不住落了泪,眼泪无声淌下,这一刻心拧着疼极了,她收紧手臂,低声道“我们会复仇的。”

    “我们好好选一个地方,让姨母入土为安。”

    “总有一天,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许久,卫桓起身,他把那个瓦瓮抱了起来,亲手安置进一个樟木大箱里。

    夜很深了,姜萱担心他,留在中帐,梳洗更衣安置他睡下,他机械随着她的步骤动作。

    夜半,卫桓发起了热。

    一度高烧,唇白毫无血色,脸额赤红,喃喃着“阿娘”“我要杀了你们”,挣扎着大汗淋漓。

    姜萱一宿没睡,给他抹汗换衣,喂药探温,不离身一直到天明。

    卫氏是一个极坚韧的人,高热眼看令人惊心,只至天明时,却已尽数退了下来。

    他披甲巡营,处理军务,一如平日。

    唯一和平时不同的,就是他更寡言了,整个人压抑得厉害,沉沉的如深夜暗渊。

    姜萱很担心,“不管如何,你当保重自身才是。”

    卫桓见她来,勉强扯了扯唇,“嗯。”

    他抬眸,望向暮色中黑压压犹如巨兽蛰伏的太行关口,视线仿佛穿过雄关古陉,抵达山脉的另一侧。

    有恨意刻骨。

    “阿桓,阿桓”

    姜萱连喊两声,他才回神垂眸,她心里愈发担忧,正要劝慰两句,却又有哨兵来禀。

    “报张司马和贺拔将军回来了”

    张济和贺拔拓回来了,带回来陈昭。

    一行人在暮色中打马奔近,一翻身下马,张济哈哈大笑,拱手见礼贺道“济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今日得一良才雄将”

    他后面和贺拔拓并骑的是一个黑脸汉子,身长九尺,高大魁梧,披一身青色甲胄,眉骨略高眼窝深邃,瞳仁是偏淡的褐色,一个有着胡族血统的中年将军,正是陈昭。

    陈昭单膝下跪“陈昭见过府君”

    “好”

    卫桓上前两步,将人扶起“得将军相助,卫某大幸”

    投来的包括陈昭麾下的三万六千黑山军,为表诚意,他只带了十来个亲卫来,其余部属留守井陉二关。

    卫桓当场拜陈昭为振威将军,为麾下九大将之一,三万六千黑山军并不打散,直接编入麾下。

    其实这也是陈昭和张济二人谈妥的条件之一,只眼下张济还未开口,卫桓就已决定,更让陈昭大喜,最后一些戒备也消了,他再度行跪礼,“我等效命府君军前,万死不辞”

    他随后一挥手,“将人押上来”

    什么人

    河间糜广派来劝降的人。

    什么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陈昭根本并不理会这套,黑山军本就半军半匪,他一选择并州,即刻命人将河间来人捆了,直接当做投名状。

    “请府君率军入关。”

    太行山的另一边,糜广正率军猛攻石邑,而张岱率二十余大军急行军将至,局势瞬息万变,得马上接手二关并穿过井陉,否则石邑肯定撑不住要落入张岱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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