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嵇这场兵变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他从马背上倒下的时候,就像是一场不战而败的笑话。
    不管他之前做了什么,从此刻开始他就会在史书里遗臭万年。
    可王嵇不觉得自己是笑话。
    地上腥臭的泥渍溅到脸上,胸腔里的热流不断地流逝。
    他的手里一直紧紧攥着那一张鲛绡,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眼尾的细纹荡过冷汗,合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却只觉得心平气和、人生圆满。
    上天馈赠的一抹意识将他带回了那个比武后的黄昏。
    吹来的风微微偏冷,汗湿的衣服挂在身上有些透心凉。
    拳头大的太阳半挂在天边,盯久了便觉得刺眼,生出重影来。
    王嵇学什么都愚钝,甚至学不会做人。
    别人练习后都围着孟将军讨教,只有他默默蹲在远处,一动也不动。
    其实当那如雀儿般的脚步声试图靠近时,他就发觉了。
    鼻间嗅到一股清爽的荷花香,仿佛可见夏日的那一泓花塘。
    不及二十岁的王嵇没有忍住好奇心,颇为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
    然后他就一直记得那天的夕阳很美,像绚烂的烟花,却又经久不息。
    穿着男装的孟戈不断地朝王嵇眨眼睛,食指竖在嘴唇前。
    声音又轻又甜“嘘我悄悄来的”
    王嵇好半晌才愣愣地点点头,面容诚恳又老实,表情还十分的呆滞。
    孟戈这才松了一口气,繁花一样漂亮的眼睛往下看“你的手不要紧么”
    王嵇低头,反应狼狈地将还在滴血的手往后藏。
    孟戈没看懂他的动作,以为他在擦拭血迹,便将别在腰带里的鲛绡抽出来,递给了王嵇。
    笑得人畜无害“喏,给你用。”
    鬼使神差,王嵇知道自己不应该,却几乎迫切地将鲛绡接了过来,手指一直发抖。
    孟戈看他这么急,便又说道“不用你还的,不过你得帮我保密,我来校场的事情可不能让别人知道。”
    她言辞之中的漏洞让王嵇心跳加速,他不是别人,他们拥有只两人知道的秘密。
    王嵇倏尔又觉得自己难堪起来,心思如此的龌龊。
    孟戈没等他说好就又悄咪咪地离开了。
    只余下王嵇一人,在原地待了很久很久。
    那是一场遥不可及梦,又曾经近在咫尺过。
    然后都在王嵇走向死亡的那一刻
    变得圆满。
    观天殿,一时间竟人去殿空。
    只留下了一封不清不楚的信给皇帝。
    信上说归期未定,还说为他寻的永生的药引已经有了眉目。
    李启明看着跪在地上害怕得瑟瑟发抖的小童子,只觉得心中累得发慌。
    百岁长颐又如何所有人都已离他而去
    信中结尾,凤靡说希望他能去暖玉殿看看。
    要不是再被凤靡提起,李启明都快忘记还有这么一个地方了。
    曾经繁花似锦的宫殿,如今已经变得冷清萧瑟不已。
    生锈落灰的大门禁闭着,李启明走进去的时候竟没有一个人出来相迎。
    直到他“吱呀”一声推开沉旧的门,才发现里面确实还有个人。
    还不及桌子高的小孩儿,此时正蜷缩着坐在桌腿旁,睡得正香。
    李启明差点没有反应过来,这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孩子,竟是他和薛妃的儿子。
    当年的薛妃是皇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可是这孩子却面黄肌瘦得不是一般的难看。
    等他再靠近几步,小孩儿就倏地睁开了眼睛。
    里面近乎茫然的戒备猝不及防地让李启明心中一酸。
    自这个孩子出生起,他就没有给他任何关注。
    又哪里会想到一个落魄的皇子竟是过得比庶民家的孩子都还不如。
    李启明的子嗣本来就少,六年前皇后和薛妃同时怀孕,让他高兴了很久。
    可是皇后的孩子在不足五个月的时候就因薛妃的谋害而流掉了,是个成了型的男孩。
    皇后一直昏迷,还没有见过胎儿就已经被处理了。
    失去久久才盼来的孩子,好不容易醒来的皇后差点疯魔,身体也是在那个时候彻底垮了。
    不曾得到过的东西就称为奢侈,不可能再得到的东西就是奢望
    自皇后死后,李启明就一直在想,如果六年前薛妃没有鬼迷心窍,皇后也没有失去孩子。
    那么现在的自己是不是正享着天伦之乐,会不会和皇后白头偕老
    从小孩儿腹部传来的咕咕声拉回了李启明不断飘远的思绪。
    薛妃在两年前就死了,因为李启明的不不闻不问,小孩儿并没有过继到哪个皇妃名下。
    宫人们也不上心,甚至刻意欺辱,导致一个皇子连吃饭都成问题。
    李启明神色复杂地朝他走近,一只手抓起小孩儿的后领子。
    因为重量的缘故,李启明很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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