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几乎要顶到天灵盖的满腔怒意,被这当头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瞬间熄得烟消云散。
    四目相对,她在尽力平复着表情,而宋嫂垂着头,毫不犹豫便放下姿态,恭恭敬敬道歉“太太,是我说太多了。”
    佝偻的老腰,弯低成极尽卑微的弧度。
    卓青放下手中粥勺,问“骂完了,没别的要说了”
    宋嫂并不抬头,只重复“是我说太多了。”
    不是错了,是说太多了。
    卓青怒极反笑。
    那些反驳和争辩在喉间呼之欲出,结果,刚冒出个颇有气势的“你听好”,便被一旁电视上的动静抢了风头。
    她侧头,循着熟悉的声音望去,原是财经频道每天近午时段便要播出的人物访谈节目,这天的标题悬浮在右下角,明晃晃写着走近一代金融巨子的成长史
    纪家四少,果真是城中巨星,沪上名人。
    回国没几天,媒体给足面子,就差没把摄像头搬到家里给他开真人秀。
    宋嫂观察着她瞬息万变的表情,在旁边适时解释“三台台长是老太太年轻时的熟人,说是回国当天,就找上门来、抽空让四少录了节目,今个儿刚播出,太太得空能看看也好。”
    “他不是一回国就来看我了”
    “这个我倒是不知道,”宋嫂说,“事有轻重缓急嘛,毕竟都是老太太交代下来的。”
    卓青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喉间一哽,没吭声。
    迟疑了数秒,却还是扭头盯着电视屏幕,看这节目能不能真给他问出朵花来。
    宋嫂识相的稍稍调高了音量。
    电视画面上,一连串富有时代感的照片循序而出。
    刚出生的纪司予在襁褓中。
    八岁的纪司予与纪老将军合影。
    十八岁的纪司予,离校时代表全校毕业生致辞。
    无非是记录着纪司予从小到大的剪影与光辉事迹,不用看,卓青背都能背出四五十页,于是一边看一边喝粥,看得漫不经心。
    直到镜头随即转入棚内。
    娇小可人的女主持和她的丈夫,看着颇为和谐,正气氛轻松地聊着他的人生轨迹。
    “纪先生真是从小到大,都一表人才。”
    “纪先生年纪轻轻就能达到这样的成就,真的非常了不起。”
    “刚才vcr里,纪先生小时候”
    一个夸,一个从容不迫地应。
    卓青听在耳中,喝粥的动作一顿。
    强忍着情绪,粥咽下去没两口,她忽而探手去拿那盒凉透了的茶饼。
    “太太,冷了,吃了对身体不好,”宋嫂拦住她,“我拿去热热。”
    “不用。”
    她拒绝,一边咬着发干的茶饼生生往下咽,一边眼也不眨地盯着电视屏幕。
    画面上,纪司予仍习惯性地斜倚在沙发扶手一侧,右手撑颊,长腿交叠。
    哪怕在刻意将人五官拉大的横屏镜头中,那张脸依旧无可挑剔,甚至比旁边精心打扮的女主持人还要
    哦,说起这个叫简桑的女主持人。
    大抵是个刚上任的新人,说起话来三句离不开套近乎,时不时便要看一眼手卡,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
    和纪司予站在一起,阅历上就差了十万八千里,都是明摆着写在脸上的事。
    卓青很嫌弃。
    不知道是出于观众对职业素养的嫌弃,还是出于女人对女人的妒忌。
    “纪先生,说起来特别巧,我也算是您的高中校友,虽然比您低了三届,但还是该叫您一声学长。”
    画面上,当然体会不到她“嫌弃”的简桑坐得端端正正,冲着纪司予说话时,跟背稿子似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刚才看到vcr里您毕业致辞,真的有种相当怀念的感觉。可惜我上学的时候,您已经毕业了,只能从校史馆的展示墙上看见您的留言。”
    就这个职业水准,换了平常,八成已经被就地炒鱿鱼。
    好在,面向公众时,纪司予通常不会过分显露纪家那种事不关己的高高在上做派。
    竟还显得宽厚柔和,有问必答,甚至也故意给这女主持机会似的,顺着话茬往下接“我当时写了什么”
    简桑想了想,说“您画了一幅画。”
    “我是个不太爱看童话的人,不过当时跟我一起去的同学都说,您画的是小王子里的插图,小王子和他的玫瑰花。”
    话题已经偏离访谈原本设计的方向,简桑却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顾自地往下说。
    “当时很多人都在猜您用那副画代指什么,说实话,我们也八卦,这是不是您和您妻子的爱情象征又或是梦想和现实的距离,还是”
    纪司予及时打断她“并没有那么深的寓意。”
    “诶”
    男人手指轻抵鼻尖,状似深思“小王子是非常优秀的作品,我母亲还没过世前,经常把它当作睡前故事念给我听,毕业的时候,为了纪念我母亲,所以才画了那副画吧,我猜,那时候也比较年轻,随性一些,”他面上神情波澜不惊,丝毫没有撒谎的局促,“倒是没想到你们会有这么多解读。”
    “是吗我们还一直把小王子和玫瑰花的故事奉为校草青春范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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