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后来回想起这一晚,深知自己是被那短暂温情误了节奏,才闹得这样马失前蹄。
    毕竟,纪司予愿意赶回来看她、记得三周年纪念日、维护她、为她亲手烤制茶饼,她理所当然便认为一切会好像当初那样,什么都无需改变。
    充其量不过是纪司予这次用了稍微长一点的时间来痊愈伤口罢了,又不是没有划过更深的。
    她笃定的近乎残酷,最后失眠到天明。
    翻来覆去,因为总也忘不掉他抽身而去时冷寂的脸。
    “司予”
    甚至大半夜的,听见房间里突兀一声脆响,便猛然坐起,全无平日的优雅自持。
    四处找了一圈,结果发现只是没有关严的窗户被风吹动,轻磕窗框的动静而已。
    彼时是凌晨三点,万籁俱寂的时候。
    卓青赤脚站在冰冷的地板上,盯着那扇放纵狂风的窗口,明明被蒙在黑黝黝的阴影中,却仿佛一面镜子,让她在暌违多年后,第一次开始直面这个站在黑暗里的自己。
    病态的,偏执的,倨傲的,狼子野心、苦苦谋求算计的
    眼前场景一变,她莫名其妙地,竟回忆起当年她嫁进纪家时的张灯结彩,城中人人拜贺,出席婚宴的名流如织,堪称空前盛景。
    而身着中式喜服、一身红嫁衣的她,掩在凤冠底下的脸堆满粲然笑意,不拜父母,只规规矩矩地靠在纪司予身边,给纪老太太敬了三杯茶。
    老太太轻轻握着她的手,满面慈爱的笑容中,眼神比冰还要冷。
    这昔日出身于名门大家、十足十的海派闺秀对她说“新媳妇,以色侍人啊,色衰而爱驰,但只要能力保美貌,在我们这样的人家,爱惜脸面的,总能有个妥当齐全的下场,”老太太攥紧她的手,塞过一个红包,“但虚情假意、偷龙转凤,一旦丢了人心,就什么都不是了。”
    她那时太年轻,能走到嫁入纪家那一步,只觉得万事万物都顺心顺己,即便是听出来了老人的三分警告,也没真真正正往心里去。
    只是接过红包,恭敬地将最后一杯新媳妇茶举过头顶。
    所谓成竹在胸的得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太太便也笑,接过茶轻抿一口,放下,将卓青和纪司予的手齐齐握住,将两人的手叠在一处。
    说的是“我祝你们白头到老,相敬如宾。”
    时至今日,当年的恣意粉碎已久,这时再回想,卓青已经记不起、更猜不到,那双浑浊衰残的眼睛里究竟看见了怎样的未来。
    却忽而恍然明白,当年看似放过他们一马的老太太,原来已经对她这个粉饰太平的骗子,施以最深的诅咒。
    更可悲的是
    这个诅咒似乎应验了,在纪司予认清自己的真面目以后。
    直至天光乍破,卓青一直缩在属于自己的那片床角发呆,原先隐隐约约想过放下架子去找人的念头,悄摸便扬灰般散了。
    后来熬不住,迷迷蒙蒙睡着,再睁开眼时,已经是上午十点多。
    她呆坐在床上醒觉,眼神逡巡一圈,最后落定于桌上那盒凉透了的茶饼、一点没动的牛奶和姜汤。
    脸色几经变化,心绪不得而知。末了,还是决绝地一掀被子一起身,扭头便进了浴室。
    宽阔的洗脸台上,除了她自己那堆占据半面江山的洗漱护肤用品,多出来两件,显然是昨晚纪司予匆匆用过的。
    说来寻常,实则久违。
    卓青“”
    她对着镜子深呼吸片刻,弯腰,往脸上泼了好几下水。
    简单的做过清洗,调整好表情,便又像个没事人似的,一边用美容仪提拉两颊,一边摆弄着自己满满当当的昂贵的护肤品。
    保湿,水乳,眼霜,面膜林林总总,能摆在最前面最显眼位置的,几乎每一件都是依照她的肤质在法国定制,造价不菲。
    至于旁边一整个橱柜、诸如r、skii之类的品牌,则大多难逃买回家大半年也未曾启封过、最后随手赠给家中女佣的命运。
    她不在旁人面前泄露情绪,便只能通过泄愤似的往脸上涂保养品来得以喘息。
    却不想刚摆开架势,隔着虚掩的浴室门,主卧外,便传来隐约几道敲门声。
    “太太,起床了吗”
    是宋嫂。
    “四少吩咐让做了你最爱吃的鸡蛋松饼,还有白粥、生煎”妇人的声音顿了顿,再开腔时,显然有些暧昧,只放轻声音问“还没起吗,是不是昨天晚上太累了”
    轻也没轻到哪去,足够楼上楼下听个清楚明白。
    殊不知,就这么直截了当地撞在了卓青的枪口上。
    她把美容仪一扔,“砰”一声,险些把大理石的洗手台都砸出个缺角。
    再怎么心情难堪,最终还是忍了又忍,换上模具、拖着自己的石膏腿坐回轮椅上,艰难靠近了门边。
    开个门缝往外头看,一眼便瞧见宋嫂喜上眉梢的脸。
    这感觉类似皇帝临幸后宫,第二天掌事嬷嬷堆着笑容来报信娘娘,您得宠啦,皇帝可疼您了,瞧瞧这赏赐,简直是光耀门楣
    完全忘记了她现在理论上还是个半残废的事实。
    卓青的脸色愈黑,只问“纪司四少呢”
    宋嫂答“等了您好久也没下来,公司临时有事,就先去处理了对了,少爷还特别安置,让咱家的医生在楼下等着呢,说是再检查一遭,要是没太大事,索性在家里养着,医院那边,来去不方便,就不去了。”
    “”
    “先生这是尝到甜头啦,”宋嫂冲她笑,一副过来人模样,“只想着天天能在家里见着您,我说嘛,夫妻吵架,床头打床尾和,哪里有那么多麻烦事。”
    又来了。
    卓青心中邪火一下被吹得狂舞,只得暗自腹诽什么尝到甜头了,不过是告诉她没必要再演这出戏,该用到的借口都用到了。
    非要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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