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凌川停在原地, 没有再动,他死死的盯着那两个字,耳边传来去而复返的脚步声。

    元媛跑上去半截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落在下面了,等她再下来, 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傅凌川背对着她,微低着头, 视线似乎就落在她的包上。

    元媛纳闷了一会儿,然后瞪大眼睛。

    她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昨天拿到协议书以后,就塞进了包里, 昨晚回来只想着查起风了餐厅的资料,就没再把包打开过,今天又忙了一整天, 她自始至终,都没再看过那份协议书,也没拿出去过。

    元媛总说自己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傅凌川说这件事, 这么一看, 今天应该就是最合适的时机了。

    停顿了片刻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傅凌川能感觉到有人正在一点点的靠近自己, 站在傅凌川身后,元媛清澈的声音打破了空旷的沉默,“既然你看到了, 那咱们就谈一谈”

    等了好一会儿,就在元媛都以为傅凌川其实没听到她的话的时候,他终于动了一下,他把叠好的大衣重新放到沙发上,然后当着元媛的面,打开了她的包,将里面的协议书拿出来,展平之后,这份协议书看着更加正规了,傅凌川垂着眼睛,不去看元媛,“你要跟我离婚”

    元媛张了张口,她突然觉得两人都站着,不适合心平气和的谈事情,于是,她软和了声音,“先坐下,坐下再说。”

    坐下以后,两人的视线就持平了,作为先提离婚的一方,元媛觉得自己应该放低姿态,摆出一个谦虚公正的态度。

    “没错,我想离婚,刚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了。你看,咱们两个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结婚也是为了利益,三年前,你在你家集团里没有支持率,所以才需要和我结婚站稳脚跟,现在都过去三年了,已经没人敢再质疑你了,那你说说,咱俩的婚姻,是不是也就没必要继续了”

    傅凌川仍然垂着头,捏着协议书的手指隐隐有些泛白。

    刚醒过来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原来从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想着怎么离开自己了。

    “别用我当挡箭牌。”

    这句话有点冲,傅凌川刚说出来,元媛就愣了愣,因为除了刚醒来时傅凌川对自己发过火,后来的半个月时间,他就再也没对自己说过一句重话了。

    傅凌川撩起眼皮,眼神没什么温度,“假意站在我的立场上,劝我做你想做的事,我不是你的谈判对象,别用这一招对付我。”

    元媛张口,却说不出反驳的话,她确实下意识的就用了这一招,目的是撇清自己,同时更好的劝服对方,这是元媛的老毛病了,她总是本能般的衡量别人,然后想尽办法让自己占据主导地位。

    顿了顿,元媛决定道歉,“对不起,这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会改正。总之,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现在不想别的事情,什么男人、什么好友,我都不想再去想了,现在我就一个目标,就是完成爷爷给的任务,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当初会跟你结婚,一是那时候我有喜欢的人,可他不喜欢我,所以我觉得,嫁谁都一样,二是我想借着跟你结婚的机会,远离我那个乱糟糟的家庭。可现在三年过去,我已经没有喜欢的人了,而且我发现,即使不跟你结婚,我也能远离家庭,那我为什么还要被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束缚住呢”

    元媛说的诚恳又有条理,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太好了,可傅凌川听了,只送给她两个字,“撒谎。”

    元媛“”

    “这不是你心里想的理由。”

    傅凌川冷冰冰的看着元媛,把她看的如芒在背,仿佛自己被一条报复心极强的毒蛇盯住,“给我说实话。”

    “我不喜欢你。”

    迫于无形的压力,元媛脑子一空,想也不想,就把实话说了。

    说完以后,两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相比于傅凌川只是微微愣住,元媛的表情就精彩多了,一会儿后悔、一会儿憋屈、一会儿懊恼,这不是她第一次被傅凌川用气场镇住,细数一下的话,这好像是第三次了。

    抿唇半天,元媛决定破罐破摔,反正伤人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这就是实话,我不喜欢你,你也不喜欢我,也许你觉得结婚不一定必须互相喜欢,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行了,可我不这么想,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结婚,要是没有,那我宁愿一直单着。”

    傅凌川望着元媛,冰冷的目光正在逐渐回暖。

    最开始发现离婚协议书的时候,他愤怒、无助到了极点,可现在冷静了,慢慢的,他就能想到很多刚刚被他忽略掉的细节。

    比如,假如元媛真的想把这份协议书给他,那就不会这么简单粗暴的把协议书揉巴成这个德行塞进包里。

    还有,对元媛来说,她刚醒来没多久,以往她从没醒过那么长的时间,傅凌川之前一直在怀疑主人格可能出了什么事,毕竟那天她还自杀了。以前元媛醒过来,什么都不敢做,哪怕想吃一碗蛋炒饭,都要偷偷摸摸的,不能让别人看到,可这一次,她坦然的出现在所有人面前,如果说以前偷偷摸摸是为了不让主人格发现她的存在,那这一次,她已经不怕主人格发现了。

    有两种可能,一是主人格已经发现了她,这点可能性太低,傅凌川认识主人格,知道主人格的性格,她肯定不会乖乖把身体控制权让出去,而元媛又一直那么维护主人格,两人争抢、打斗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二就是主人格消失了,元媛变成了身体的新主人。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她一醒来就忙着处理主人格留下的烂摊子,有毒闺蜜全部断交,虚伪家人全部扯掉他们的面具,她雷厉风行的割掉主人格存留下来的一个个毒瘤,抛弃主人格的所有人际关系。智商只要大于一只哈士奇,就能知道她这是要抛弃过往、走向新生活了,那么作为主人格遗留下来的联姻老公的自己,怎么看,怎么也应该是被抛弃的一员。

    当然,这些都是傅凌川自己的猜测,具体情况如何,他还要多观察观察,医生说过,人格分裂是一种很复杂的病症,每个人的情况都不一样,轻举妄动的话,很可能会引来不可估量的反向后果。

    不管怎么样,不知者无罪,虽然元媛刚才说的话相当扎心,但孤独生活了那么多年的傅总云淡风轻的一摆手,表示那都不叫事儿。

    傅凌川沉默了好长时间,元媛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但自己叽里呱啦说了那么多,对方一个屁都不放,她总感觉不太爽。

    又等了几秒,元媛决定催催他,“我知道离婚不是件简单的事,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正好最近我会很忙,你”

    还没说完,傅凌川摇了摇头。

    元媛顿住,皱起眉头,傅凌川平静的望着她,“对不起,我还不想离婚。”

    意料之外的答案,元媛抿了抿唇,“为什么”

    即使直到现在相处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月,傅凌川也知道,跟元媛这种女人谈感情,百分之百会谈崩,说不定还会引起她的警惕心,让她放弃商量、直接上法院,想让她听话,最好的办法就是讲道理、把她绕进去。

    刚还义正言辞让元媛别拿招数对付他的傅凌川,转眼就用起了自己的招数。

    果然不是一般的狗。

    “你知道品宴集团这三年市值蒸发了多少吗”

    元媛心里有个大概数字,但她没说,只是不动声色的看着傅凌川。

    “我知道你清楚,这些天你一直在看集团历年的大数据,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还想告诉你,假如咱们两个没有结婚,两家集团没有合作的话,品宴蒸发的市值就会再加一个零。”

    和傅家不一样,元家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两家都是老品牌,可傅凌川带着傅家找到了转型的道路,元家仍然止步不前。傅凌川说的话一点都不大,甚至很客观,要不是两家有姻亲关系,傅家把很多合作机会、新技术都给了元家,元家没落的速度肯定会成倍增长。

    这个问题元媛也想过,但那时候她觉得,元家本身跟她没什么关系,她没必要为了元家继续牺牲,现在听着傅凌川的口风,元媛好像隐隐约约明白傅凌川为什么要提这个了。

    “这是我为品宴做的,我从没有要求过品宴给我同样价值的回报,因为不管是三年前,还是现在,我需要的都只是一个稳定的家庭形象,让集团里的董事们放心。你想想,假如我在才二十七岁的时候,才结婚三年的时候就离婚,这个消息公布出去,会对集团和我本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元媛盯着他看了半天,“那你想怎么办,我不可能永远都不离婚。”

    这就是听进去的意思了,傅凌川放下心,语速稍微快了一些,“给我两年时间。”

    元媛立刻瞪大眼睛,“两年”

    傅凌川“那就一年。”

    管他几年,反正这就是缓兵之计,只要能把元媛拖住就行,一年的时间,足够他观察清楚元媛身体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了。

    元媛还是很纠结,傅凌川说的确实有道理,可那是元家和他的协议,又不是自己欠下的人情债,干嘛要自己还。

    心里的算盘又开始工作,元媛微微眯眼,“我帮你稳固地位和形象,那你能帮我什么我说的是我,不是品宴。”

    听到这个问题,傅凌川挑了挑眉,“等你完成这个半年的任务,顺利回到品宴,作为回报,我会一直站在你这边,支持你,帮你成为品宴的主人。”

    元媛“”

    她可耻的心动了。

    别说一年,就是三年、五年,元媛觉得自己都愿意答应

    她就是这么一个市侩的女人

    傅凌川可是品宴的股东,而且是排名第三的大股东,有他支持,元媛就相当于成功了一半。计划赶不上变化,元媛突然有种连老天都想帮她拿到整个集团的错觉,不然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超出她的预期,让她向着集团继承人的方向努力

    心里高兴的不行,但脸上还是得矜持,于是,元媛矜持的笑了一下,坐姿变得更加优雅,“好的,那就一年时间,合作愉快。”

    说完最后一个字,元媛一时没忍住,笑着笑着就咧开了嘴。

    傅凌川失笑,伸出手,象征性的和元媛握了一下。

    原本以为和自己喜欢的人公事公办的谈条件是件很糟心的事情,但意外的,傅凌川心情还不错,最开始的时候,傅凌川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愉悦,毕竟元媛可是想离开他的。

    等晚上,躺在床上,灯已经关掉,黑暗中,傅凌川突然睁开眼。

    他想明白了。

    因为这是元媛第一次答应了他,会留在他身边。

    虽然只有一年,但这真的是第一次,元媛明确的对他做出保证,而且规定了期限。

    翻了个身,傅凌川发现自己还是毫无睡意,安静一会儿,他坐起来,拨通了某人的电话。

    “喂”

    傅凌川清冷道“出来喝一杯。”

    “怎么了”

    “我老婆要和我离婚。”

    “哈哈哈哈哈哈活该”

    然后,对方爽快的挂了电话。

    傅凌川“”

    郑修贤只想着报自己昨晚上被挂电话的仇,过了好几分钟,他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傅凌川刚刚用的称谓是我老婆,目瞪口呆的拨回去,那边隔了几声才接起来,听到接通,他立刻劈头盖脸的问过去,“你老婆你老婆”

    二十分钟后,两个为情所困的男人在一家会所碰了头。

    上半个月,郑修贤一直都在国外出差,好不容易回国了,又遭到前妻欣然参加相亲宴的会心一击,不想再听到任何会让自己痛心疾首的消息,于是,郑修贤把家里的ifi关了,手机的数据网也关了,自欺欺人的冒充山顶洞人。

    这么一来,郑修贤完全不清楚元媛自杀的事情,更不清楚自己的发小衣不解带的照顾了她十几天。

    觥筹交错之间,郑修贤听傅凌川言简意赅的概括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的嘴里可以放下一个鸡蛋。

    消化了好长时间,郑修贤才艰难的说道“也就是说她醒了。”

    傅凌川点点头。

    元媛一直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存在,事实是,不止有,而且还有三个。

    一个傅凌川,一个心理医生,还有一个郑修贤。

    傅凌川和郑修贤关系太好,虽然后者不着调,但在大事上还是很有分寸的,他是唯一知道傅凌川秘密的人,也是唯一知道傅凌川为什么要娶元媛的人。

    一句她醒了,足以说明很多问题,郑修贤喝了口酒压压惊,过了好几秒,他才问道“那她知道你”

    郑修贤没有说完,傅凌川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摇摇头,“不能让她知道。”

    想起傅凌川以前跟自己说的事情,郑修贤懂了,“那你有没有告诉许医生”

    提起那个男人,傅凌川端起酒杯的动作顿了顿,他抿直唇角,“没有,我也不准备告诉他。”

    郑修贤讪讪,其实按照他的意思,他觉得还是告诉一声比较好,毕竟人家才是专业的,可他心里也清楚,发小想做的事情不管怎么看,都不太地道,他能压抑本性袖手旁观多年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要让他去找医生,给自己心爱的人治疗,万一一不小心把爱人治疗没了,那发小肯定宰人的心都有了。

    这个话题有点危险,还是别再说了。

    郑修贤眨了眨眼,他撂下酒杯,一秒换上哀戚的表情,往傅凌川身上倒去,“半年啊才半年她居然就去相亲了啊这不是完全没有把我这个前夫放在眼里吗”

    傅凌川眼疾手快,迅速闪身,让郑修贤扑了个空,顺着沙发和酒桌之间的间隙掉下去,和地板来了一个亲密接吻。

    郑修贤“”

    人干事

    傅凌川在外面喝酒的时候,元媛还在鸡血的奋笔疾书,凌晨一点,她才关掉房间里的灯,爬进了被窝。

    第二天,元媛走进卫生间,立刻被自己的熊猫眼吓了一跳。

    女配天生丽质,不化妆就已经是大美人了,化了妆更是可以秒杀一众女明星,元媛住院那么长时间,自然不会化妆,之前她都没感觉有什么,直到昨晚熬了一次夜,元媛才发现,再美的脸也是需要保养的。

    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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