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佩韦没能顺利到家, 中途改道去了医院。

    家里俩父子的闹剧颇不消停, 据说奕和脸上被咬出十三毫米的伤口, 不去医院找整形科处理必然留疤, 念泽小糯米似的白牙掉了三颗,细嫩的牙龈突突流血,更是把阿姨们吓坏了。

    奕和后悔极了。

    他想要抱着儿子去医院, 念泽根本不肯要他, 死死揪住方阿姨不放。

    方阿姨就是脾气最软和,任凭念泽捶打也不会走避的阿姨,念泽跟她最亲近。

    儿子牙龈还在疯狂流血,奕和哪里敢跟发了狠的儿子倔强到底还是让方阿姨抱着念泽上了车。

    安华给奕和找了消毒棉捂住脸颊上的伤口,父子俩分两辆车赶往医院。

    上车之后, 奕和先找到名片, 亲自给医院打电话,简单说明了赴诊的情况, 医院那边才好安排医生来接诊。随后奕和又给谢佩韦打电话, 出了这么大的事, 瞒是瞒不住了。

    奕和拿着手机寻找谢佩韦电话号码时,都有些手抖。

    他如今不仅担心儿子的牙齿,也很担心谢佩韦会怪罪。

    谢佩韦那么重视儿子, 平时只管娇宠纵容, 身上多一个蚊子包都把阿姨们找来训话三遍, 又责怪生活助理没搞好卫生。原本谢佩韦就不赞成他这么早对儿子进行社会化训练, 他非要一意孤行, 还把儿子的牙齿抖落了三颗

    电话接通之后,奕和的口吻还算冷静“先生,我和念泽出了一点意外,我们现在去医院。”说完发现这句话有歧义,又连忙打补丁,“您别担心不是大事”

    “知道了。”谢佩韦没听他说下去就挂了电话。

    不挂电话,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火气,坐在车上就对着奕和一顿抱怨。

    他的抱怨,听在奕和耳朵里,大概就和训斥差不多了。

    他挂了电话,奕和也不敢再打过来。

    安华从后视镜里看见奕和略带惶然的表情,心中也觉叹息。寻常人家,爸爸跟儿子闹脾气,不小心把儿子抖落三颗牙齿,也不至于紧张成这样又不是故意的。奕和却很担心谢佩韦责怪。

    说到底,他们的小家里并不是两个爸爸平权的状态,谢佩韦完全处于大家长的位置。

    一旦谢佩韦不高兴了,奕和就跟犯了错、等待家长训斥的孩童别无二致。

    “老板已经知道情况正在回家的途中。”安华看了齐璇靖发来的消息,“现在也改道医院了。”

    原来“知道了”是真的知道了。奕和也没有被安慰到,他一只手捂着脸上的消毒棉布,一只手无意识地拍在自己膝盖上,低声说“我刚才把他这么扯了一下”

    如果他没有气急之下,非常暴躁地想要把咬着他的念泽“扯”开,念泽的牙齿不会掉。

    绝对不会掉的。

    再是小朋友的乳牙,小小的一颗,也很坚固地长在牙床上。

    混乱之中,他又痛又气,把念泽往外一扯,好像因为念泽咬死了不肯松口,他还左右拽了一下

    那是自己的小朋友啊为什么会拽他他那么小,他根本就不懂事。

    咬一下怎么了

    奕和后悔得不行。自从生产之后,他动不动流泪的毛病就消失了,这会儿又忍不住吸气。

    到了医院之后,因是白天,院长在值,带着牙科和整形外科的专家等在门口,奕和也顾不得自己的脸,先跟着念泽去了牙科,好在路上按压止血,小朋友嘴里已经不疯狂冒血了,然而,想让不到两周岁的小孩儿乖乖躺诊疗床上张嘴给看,那基本不可能

    奕和靠近了想哄哄儿子,哪晓得念泽看见他就怒吼,气急愤怒小脸胀得绯红。

    这孩子气性还挺大,关键他还记仇

    医生也没办法了,只好请奕和先去处理自己的伤口。方阿姨全程陪着念泽,把孩子哄住。

    谢佩韦在路上还堵了半个小时,到医院时,儿子的伤口检查好了,闹腾累了,已经在阿姨们的环绕下沉沉入睡,奕和的脸也缝好了针,整形外科第一高手亲自操刀,缝得极其漂亮,正在跟奕和吹牛“您现在不还年轻么二十出头的年纪,新陈代谢快,大概率不会留疤”

    “您给开个饮食方子吧。”谢佩韦进门插了一句。

    奕和才坐了起来,想说话就要扯着脸上的伤,被谢佩韦看了一眼,他就老实不吭气了。

    “有没有什么忌口的吃些什么,伤口愈合得快”谢佩韦对医生很客气。

    医生也懂眼色,起身说“我给您写一份,待会儿叫护士送来。”

    医生离开之后,齐璇靖很自然地将病房门拉上。谢佩韦从儿子的病房路过,已经看了一眼,这会儿阴着脸走到奕和跟前,奕和脸上贴着纱布,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直接问安华“怎么样”

    安华马上就把手机递了过去。

    奕和有点牙疼。刚才到了诊室,人家医生护士围上来看就算了,安华也围上来拿着手机一阵咔咔咔,他还以为安华想干啥呢,原来是为了给谢佩韦第一手资料

    安华拍了清创缝合的全过程,谢佩韦看了快速浏览了一遍,心中大概有数。

    不算很严重。

    可是,也绝对不算不严重。那一小坨肉都差点被咬下来了

    也不知道念泽嘴下那股狠劲儿是随了谁。不像自己也不像小和,难道是随了大摩和二摩谢佩韦觉得糟心极了,决定把“三摩”这个名字废弃不用。免得儿子真成了狗嘴子

    “你先出去。”谢佩韦吩咐。

    安华接过手机退下,齐璇靖也悄然出门,拉好房门,守在门口。

    气氛变得很严肃。

    奕和原本是坐在沙发上跟医生聊天听医嘱,这会儿觉得气氛不对,总觉得谢佩韦要呵斥责怪自己,自动自发心虚无比地站了起来,低着头,等着挨训。

    他本来想诚恳点主动道歉。

    可是,局部麻醉的劲儿还没过去,脸皮都不听话,说话也别着一股劲儿。

    “你挺出息啊。”谢佩韦突然说,“跟儿子打架都能打得两败俱伤。”

    这一句话就否决了奕和对念泽的教养权。

    事实上,从法律层面而言,谢佩韦和奕和对念泽的监护权是平等的。

    谢佩韦不能剥夺奕和的权利,奕和也不能剥夺谢佩韦的权利。可执行上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每个小家庭里都有一个真正说话算数的角色,可能是爸爸,也可能是妈妈,很少存在父母绝对平权的状况。对于孩子的教养也是如此。话语权更重大的角色就能获取裁决孩子未来的权力。

    谢佩韦说奕和跟儿子打架两败俱伤,言下之意,你这点儿伎俩怎么教养儿子歇菜吧。

    奕和也知道自己搞砸了,低头不语,默认了自己的失败。

    谢佩韦想要剥夺他对儿子的教养权,他也没有很大的反应。其实从答应怀孕开始,他就默认自己得不到任何与儿子相关的权利,能够把儿子养在身边,插手儿子的饮食起居,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他的婚姻和普通婚姻不同。想跟谢佩韦结婚,一开始他就默许放弃了许多权利。

    就算谢佩韦对他表白,说过喜欢他,他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得寸进尺,推翻从前协议过的一切。

    喜欢,就是喜欢。

    喜欢不是被利用、被拿来牟利的凭仗。

    他就这么低头站着,没有一句反驳,看上去特别像是第一次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斥的好学生。

    看着他这么个可怜巴巴的小模样,谢佩韦有多少火气都得歇了。转身亲自沏了一壶茶,拉着奕和在沙发上重新坐下来,一人分了一杯,说“咱们分工好不好孩子你辛辛苦苦地生下来,教养这种艰难又琐碎的工作就交给我”

    奕和点头。

    “情绪不高。”谢佩韦坐到他身边,搂着他亲了亲,“受打击了”

    “我扯了他一下。”奕和低头认错,“我不扯他,他的乳牙不会掉下来”

    听得出来,奕和非常后悔和愧疚。

    “这是本能。他攻击了你。”谢佩韦安慰他。

    “可我是他爸爸啊。他是我的小朋友。”奕和最难接受的就是这一点。

    不是说生了孩子就有保护他的天性么为什么我的天性没有起作用别人攻击我,我当然会下意识地反击。“那是我的小朋友我居然把他扯开,我还拽了他一下,我把他的牙都拽掉了。”

    “你是他爸爸之前,首先是一个会疼会惊会失措的正常人。小和,不要把自己当圣人。”

    谢佩韦轻声软语安慰,还端了一杯茶给奕和,分散他的注意力。

    缝合时的局部麻醉还未消褪,奕和喝水时从嘴角洒出来,谢佩韦抽纸巾轻轻给他擦了擦嘴角。

    “别担心了,掉的是乳牙,过几年恒牙就长出来了。”谢佩韦说。

    “我听说现在牙齿掉了会影响上下颌骨的发育,牙床也会畸形”奕和昨天还担心儿子坑爹,今天就变成了坑儿子的爹,感情上很难接受,“对不起,先生。你一直都把念泽养得很好,我才养了一天”

    “宝宝的牙齿你不用担心,交给专业人士去善后。小和,咱们处理问题要向前看,事情已经发生了,自责后悔都没有用。今天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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