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眠秋出城门了吗”
    虞妗一身威仪冕服, 坐在桂宫的殿门门槛上,面无表情地望着漆黑的夜空, 连绵几日的大雪不知何时悄然停歇。
    满地的积雪还未有宫人清扫, 房梁上, 梅树的枝桠上,庑廊顶上挂着晶莹剔透的冰棱, 今夜的月亮格外亮, 虽已渐渐偏西, 却仍旧像大地照的恍如白昼。
    “姜太医才走小半个时辰, 这会儿应当在府中做些准备,娘娘且放宽心,虞大将军会在城门接应他的, 定会将他安然无恙的送去北地。”
    青黛守在虞妗身边, 瞧着她这空洞无神的模样满心焦虑,瞧了瞧她怀中捧着的手炉,又问“手炉可冷了奴婢给您换一个吧”
    虞妗半响才摇了摇头, 将手炉递给她。
    青黛连忙双手去接,手炉还热得很,满心疑惑之时,不慎碰到虞妗的手背,所及之处冰凉刺骨,活脱脱一个冰块,怕是和外头的寒雪相比,也没什么两样。
    顾不得主仆之嫌, 青黛一把抓住她要缩回去的手,屈膝蹲在她跟前用,双手包裹住她的手,企图用自己薄弱的体温,让那双手暖和起来。
    话音都带上了哭腔“娘娘怎么不心疼心疼自己,手都冷成这样了,还一声不吭”
    虞妗扯了扯嘴角,做出个笑给她看“哪有那般金贵,原也没觉得,你这样一说,我倒有些感觉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话音刚落,青黛眼底的酸意便彻底忍不住了,拉着虞妗的手,哭成泪人。
    “娘娘,您的风寒还未好,怎么经得起再受冻便是不为了您自己,为了远在北地,生死不知的摄政王,您也要顾好您的身体,您一旦倒下,还能有谁去为了他周旋呢”
    虞妗茫然的看着青黛的泪眼,她只是觉得,在听到秦宴中箭,跌落岷江之时,她便仿佛置身于天寒地冻之间,是从她心底里源源不断传来的寒冷,让她怎么也暖和不起来。
    她记得,上一辈子,秦宴从北地杀还,浑身浴血,宛若疯魔一般径直闯入桂宫,她只是在天上看着,看着秦宴撬开她的棺椁,伸手想抱抱她,看着他,毫不犹豫解开自己的盔甲,一遍一遍擦拭自己脸上的血迹,就着雪水洗去自己双手血腥,最后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抱在怀里,宛若稀世珍宝,哪怕她周身腐败,恶臭不堪。
    虞妗曾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死寂多日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而后平寂再无波澜,她以为这就是爱。
    自她这辈子醒来,再见秦宴时,她那颗心,就好像死了一般,再也不曾如前世那般悸动。
    她以为,是还不够爱。
    她周旋在秦宴身边,看他情动而不自知,看他心动而难以遏制,看他发狂失控吃醋,她有一点极其隐秘的兴奋,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虚。
    她以为这是爱。
    却在秦宴猛然展开攻势时,心慌意乱,恐惧害怕,下一意识逃避,又在秦昭出现时,陡然出现了危机感,她这才懂,她在害怕失去。
    她在害怕,害怕秦宴发觉到她的试探利用,她的自私鄙薄,她的胆小怕事,她开始害怕秦宴将所有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她害怕有人瓜分她独一无二的好。
    所幸秦宴看出了她的恐慌,她的惧怕,她的手足无措。
    若非当夜那个吻,她永远都不会懂,自己在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了秦宴。
    而如今,她的秦宴,因为她,生死不知。
    虞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片冰凉湿滑,她在不知何时,早已泣不成声。
    青黛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手忙脚乱的替她抹泪,一边哭着说“娘娘,可不能再哭了,不多时便要早朝,不能让百官瞧出什么不妥来。”
    虞妗转头看向外面,天边已经泛起一点点白,卯时的梆子还没有响,秦寰未央宫那头也没什么动静。
    青黛又去给手炉新添了碳火,看着一旁搭着的鹤氅想了想,把它取下和手炉一同拿去给虞妗。
    才走近便听她说“我记得我小时候有一回进宫,心高气傲听不得旁人说我母亲不好,便和福宜起了口角,不过几番争执,我便掉进储茗池里了。”
    青黛听她碎碎念,把手炉塞她手里,又给她系上鹤氅,一边轻声说“福宜长公主作为先帝唯一的女儿,自幼便有些跋扈,许多王公家的子女都吃过她不少亏。”
    虞妗觉得鼻间嗅到一丝熟悉的气味,撇过头看了看,望着自己身上的灰羽鹤氅,又拨弄着手中素净的手炉,眼尾发酸,这是秦宴留给自己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了。
    秦宴前些时候送来的那些,青黛和银朱怕她睹物思人,通通收进库房里去了,外头摆着的便只有几件常用的。
    见虞妗久久不说话,青黛怕她想起秦宴又要哭,忙又问道“奴婢听银朱说过,那年好像也是个冬天”
    虞妗知她好意,笑了笑,点点头说“与今年冬天一般无二致,也是冷得很,储茗池深得很,冬日的衣裳厚重,我掉下去便爬不起来了,后来听银朱说,是被个好心人给救了。”
    “那会儿小也不懂事,听过之后便忘了,如今想起来,银朱描述当中的那个人,可不就是摄政王吗。”
    青黛彻底愣住了,她还不知这二人原有这等孽缘。
    虞妗却也不再提秦宴,又说起她回誉国公府的事儿“那会儿我与陈氏一道进的宫,听银朱回去禀报我落水了,可把她高兴坏了,带着一大群人乌泱乌泱的就往这边赶,还是我大哥跑得快。”
    “我那会儿人小,大哥二哥又住在外院,他两个害怕陈氏欺负我,就在她身边留了眼线,赶在陈氏带着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来之前,将我捞了起来,连夜将我送回誉国公府。”
    “原以为回去便没事儿了,偏偏我那父亲,眼里心里都只有陈氏,等他从宫中吃完酒席回来,陈氏自然拉着他告我的状,我父亲当即气得火冒三丈,我当时已经病得人都不清醒了,”
    “他还要我去给福宜赔罪,我两个哥哥不肯,他便拿鞭子将他二人一人打了五十鞭,随后便把他们赶去了军营,不许他们再回来。”
    “如此过后,宫里悄无声息,我父亲便不再提要我去给福宜赔罪的事儿了,却也不再管我,陈氏自然是恨不得我就如此死了才好,又如何会给我请太医请郎中”
    “一拖便拖了大半个月,亏我身子骨硬朗,自个儿慢慢的慢慢的好了起来,却也落下了病根子,畏寒畏冷畏水,”
    “那会儿特别有意思,银朱天天都能在我院子的院墙下,捡些药材,补品,时而又是些糕饼点心,个个都说是土地公显灵,其实啊,这世道上哪里有土地公呢”
    青黛不懂她说这些的意思,只顺着她的话头说“那也不一定,我们家从前还拜灶神呢。”
    虞妗也只是笑了笑,有内侍提着梆子走出来,“铛铛铛”的敲了几声,青黛抬头看了一眼“娘娘,卯时了。”
    “更衣,上朝。”
    岷江
    冯宣扛着秦宴深一脚浅一脚,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秦宴中的那一箭毒性狠辣,几乎在他跌入岷江的冰窟之时,便彻底昏迷了过去,冯宣紧随其后,拼死拉着他攀着冰面才不至于沉下水底。
    偏偏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的箭雨,埋伏在岷江对面的呼揭人,挥舞着弯刀冲了出来,他二人避无可避,冯宣只得带着秦宴又沉入厚冰之下。
    呼揭人遍寻不到他们人影,便派人死守那豁大的冰窟窿,又沿着江岸派兵驻守,势要将他二人活活困死在这岷江之中。
    冯宣带着秦宴在水中生生泡了两天两夜,呼揭人将岷江边守得密不透风,便是他水性再好,在这冰冷刺骨的天气里,江水都能把他冻成冰雕,又带着秦宴这么个大活人,就算他是条鱼也得累死。
    在第三夜凌晨时,冯宣又冷又饿终于支撑不住,彻底昏迷过去,所幸早前他怕自己无力,脱手拉不住秦宴,便用裤腰带将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
    等冯宣再醒时,躺在一张茅草床上,身上盖满了各式各样的棉絮棉布,旁边还有一个燃着浓烟的火盆。
    他忍着咳嗽从床上爬起来,摸到自己的配刀还在腰间才彻底松了口气,却左看右看不见秦宴的人影,当即脸色大变,从床上一跃而起。
    却在出门时撞上一个抱盆而来的少女,冯宣几乎想都不想,一把抽出自己的配刀,抵在少女的脖颈上“人呢”
    少女被吓得一惊,手里装着热水的铜盆跌落在地,浑身轻颤“什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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