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崔氏慌张的喊声,闻秋一愣, 立马放下饭碗, 不顾疼痛来到顾老二屋里, 趁着崔氏去隔壁叫人, 动作迅速掀开被子,将顾老二身上那条兜屎尿的棉裤扯下, 卷起来擦擦秽物丢在黑暗的角落去。
    闻秋怀着身孕又忙农活, 后面身子越来越重,有时候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便没有空闲时时看护顾老二。
    脊椎错位的人, 并发症诸多, 又缺乏相关医疗手段,顾老二本就日渐衰弱,前期闻秋做表面功夫护理得好, 他还有力气告状哭嚎, 后来护理不到位,到了冬月, 已经大多时候浑浑噩噩, 要闻秋用力摇他才会清醒, 每天一顿都吃得勉强,会死是迟早的事。
    闻秋给顾老二穿厚棉裤, 就是为了事发突然她能很快的收拾干净。
    虽然时间紧迫,崔氏与顾老大随时可能过来,但闻秋没有手忙脚乱, 一番收拾,床上只是有些尿液沁入的痕迹,看上去还算干净。
    而后将被子盖回去,没有任何不妥。
    做完这些闻秋才去看顾老二,脸色灰白嘴唇微张,推他脑袋几下没有动静,伸手探探鼻息,仔细感受好像还有一点悠悠气,没死透。
    崔氏叫了顾老大过来,顾云山和两个妹妹也跟着,闻秋听见脚步响动,捧着肚子就跪了下去,借肚子疼的劲儿,哭喊声闻者伤心,“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挺着肚子伺候你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好起来别睡了,赶紧醒醒站起来”
    “闻秋你先回房去。”崔氏忙去拉闻秋起身,“地上凉,你就快要生了,有什么事先起来再说。”
    顾老大沉着脸,走到床边推搡叫了顾老二几声,“老二醒醒,老二”
    床上顾老二没有一点反应,顾老大去探鼻息,半晌才道“还活着,大郎快去把刘老头叫来。”
    “好。”顾云山应下,快步往刘老头家去。
    顾老大看向崔氏,“一惊一乍的,没死都快被你吓死了。”
    “叫也叫不答应,我刚试他好像是没气了,我这不是心里着急的嘛”崔氏嗫嚅,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王大憨挑两担水回来,看见屋内有些人,他没有上前,把水倒进缸里又挑着桶走了,说是要将水缸挑满,就实实在在的挑水。
    冬日天气短,吃过晚饭天色基本就已经擦黑,暮色蒙眼,刘老头跟花大娘差不多前后脚到闻秋家。
    顾云山去请花大娘,王村长不大乐意,是顾云山求了村长,村长才同意让花大娘来给闻秋接生的。
    跟花大娘一起来的还有王大媳妇李氏,手里用布巾提着十来个鸡蛋,她挺喜欢闻秋的性子,做事也靠谱,她的老母鸡借给闻秋孵小鸡,还回去的时候还胖了点。
    瞅闻秋属实可怜,便把家里的几个鸡蛋送来给闻秋坐月子吃,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刘老头进门就立刻去给顾老二号脉,掀开眼皮查看,嘴角撇下摇了摇头,“脉象微弱几乎号不到,眼睛也上翻涣散,恐怕是不成了,准备后事吧。”
    顾老大道“刘叔你要不再看看”
    刘老头继续摇头,“我虽然只是个草药医,治不了什么大病,但这人能不能成还是看得出来的,你要是不死心,只能去镇子上的医馆请柳大夫来看了。”
    整个清水镇就一个医馆,也只有一个会针灸拔罐治疑难杂症的正经大夫,柳大夫已经年过半百,请他出诊一趟并不便宜。
    刘老头原本是医馆的采药人,采了二十几年药,认得的药材多了,便会治些头疼脑热风湿痛啥的,近两年又跟柳大夫学了些人体结构,长溪村的村民平时有点什么病痛,都喜欢找刘老头,尊称他一声大夫。
    若不是什么大病,便不会大老远去镇子上看柳大夫。
    顾老二摔得这般严重,刘老头手法粗糙把他骨头复位包扎一下,勉强能够长好活着,也都懒得花钱去请柳大夫。
    刘老头话已至此,顾老大只能叹口气,“麻烦刘叔了。”
    顾老二其实尚有些意识,能听得见床边的人说话,他极力想睁眼开口,告诉别人他还活着,求顾老大想办法救救他。
    却身处一片黑暗,只能任由自己逐渐的往下沉,愈来愈远,愈来愈模糊。
    老天爷为啥不听他的祈求他都已经知道错了,为啥不让他好起来为啥还是要让他死
    他不想死,他还没见过即将出世的孩子,他不甘心让闻秋成为寡妇便宜别人
    闻秋趴在床前嘤嘤啜泣,眼中一片冷意,她看见顾老二眼角流出一滴泪,一滴鳄鱼的眼泪。
    顾老二身上,不止背着前妻桃花的一条人命,还背着她这具身体原身的命。
    因为顾老二,两条鲜活的生命在璀璨年华逝去,顾老二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活着
    不能,也不该。
    事成定局,崔氏上前安慰闻秋,“闻秋,你不要哭了,把力气用干净,生孩子的时候使不出劲就遭了,你安心跟花大娘回屋去,老二这边有大哥大嫂。”
    李氏附和道“是啊,你没生过孩子不知道,生孩子是个力气活儿,听你嫂子的。”
    崔氏和李氏将闻秋扶起来,搀着回到闻秋的屋子。
    闻秋把准备好的绑带尿布都拿出来,“大娘,嫂子,这是我准备的东西,你们看看还有没有差什么。”
    点亮油灯,花大娘和崔氏翻着看了看,一堆颜色不一的尿布,裁得方方正正,干净整齐叠在一起,除了尿布和几件小衣裳,还有三块稍大稍厚,像四四方方的小被子,布料柔软,用来包裹刚出生的孩子。
    这些都是闻秋问过崔氏后,拿顾老二的衣裳裁剪缝制的,洗得仔仔细细,全都用开水煮过。
    这里的习俗是孩子出生要绑一个月,将手脚拉平,用尿布裹好包在小被子里,再拿绑带从外面绑起来,定时打开擦洗换尿布,让孩子不能乱动,保护新生婴儿的同时也方便看顾。
    等大人出了月子,有精力跟孩子折腾才会放开。
    绑带是崔氏拿过来的,一块不大的布兜住孩子屁股腰背,布的两端各伸出三根布带子,这东西只有刚出生的孩子用得上,崔氏这条绑带缝得牢固,已经绑过她家五个孩子了。
    翻看之后,花大娘道“应该没缺啥了,要用的都有,孩子满月之前只用襁褓和尿布,这些尿布的数量足够换洗,你这几身衣裳做得也大,估摸着能穿到一岁左右。”
    崔氏把东西拎到一边,“是我让她做大一点的,孩子见风长,做小了几个月就穿不了,不划算。”
    花大娘让闻秋躺到床上去脱掉裤子,要伸手探查情况,闻秋拉住花大娘,“大娘,能不能先洗个手。”
    花大娘假意责怪,笑说“你这妮子,还挺讲究,大娘我洗过手才来的,你要是不放心,我再洗洗。”
    崔氏给花大娘打水洗了手,花大娘在闻秋肚子和身下寻摸一阵,“才见红,还早,可能要到后半夜,你别担心,位置摸着挺端正的,我就在这里等娃儿落地,家里亮子够用吗到时候可能天还没亮,没有亮子可不行。”
    “应该够用的。”闻秋说话声音有些发颤,此时疼痛感比之前更剧烈了。
    崔氏道“要是不够,我家里还有些灯油,一会儿拿过来。”
    花大娘又问“闻秋你吃过晚饭没有要吃东西,到时候才有力气使劲儿。”
    “我给她端了饭,因为老二耽搁没吃几口。”崔氏端起闻秋吃了两口的饭,“都凉了,嫂子去给你热热,忍着点吃完。”
    李氏跟上崔氏,“我带了鸡蛋来,给她摊一个在饭上。”
    “成。”
    崔氏和李氏将饭热了端给闻秋,崔氏又把闻秋说的木炭烧起来,用火盆端进屋子里。
    闻秋吃不出什么味儿,却还是吃了个干净。
    顾云山站在院子里,屋中昏黄的灯光摇曳,听着闻秋细碎的呻吟,不禁眉头紧皱双手紧握。
    顾老大把二妮三妮赶回家睡觉,叫顾云山,“女人生孩子有什么好看的也不嫌晦气你要是不睡,就来守着你二叔,换我去睡。”
    顾云山转脸,“爹你去睡吧,我会守着二叔。”
    “守好了,要是咽气,就来叫我。”交代顾云山一句,顾老大便转身回自己家睡觉去了。
    夜色渐深,闻秋的疼痛也越来越密集,最后整个下半身都像被重物来回碾碎折断。
    花大娘经验丰富,前半夜趴在闻秋床上闭眼眯了一会儿,估摸着时辰差不多,才给闻秋探查一番,拿草席垫在她身下,又铺上草纸,招呼崔氏与李氏,“可以去烧热水了。”
    “唉好。”
    李氏是个有本事的,生火烧水毫不含糊,崔氏记着闻秋的交代,找来剪刀放在锅里煮。
    热水烧开端进屋,花大娘便一直用热水反复给闻秋擦身子,这样有助于开口。
    闻秋一整夜都没睡,实在是疼得睡不着,熬着熬着,感觉身下一股暖流,花大娘说破水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大娘往她嘴里塞根木头,让她拽住床架,用半坐悬空的姿势往下用力。
    因为疼痛,闻秋两条腿都打抖抖,几乎撑不住,脑子里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想法,只想快点生下来,花大娘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喊用力她就拼命用力,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闻秋配合得极好,花大娘一直在给闻秋鼓劲儿,“快了,能看见头了,头发很黑,再加把劲儿”
    天边翻起鱼肚白,闻秋觉得自己快要脱力昏厥的时候,终于感觉身下一松,花大娘惊喜的声音传来“生了生了是个小子”
    紧接着,婴儿哑糯的啼哭传来,闻秋眼眶一酸,瞬间泪流满面,幸好,她还活着,孩子也活着。
    花大娘手脚麻利剪断脐带,用干净的白纱布缠住切口,把孩子擦洗干净包起来递给崔氏,闻秋还没完事儿,得等胎盘下来。
    过了一刻左右,胎盘顺利滑出,闻秋才彻底放下心来。
    花大娘给闻秋清理之后套上干净的水裤,这水裤是闻秋提前准备的,用高温煮过,她害怕感染。
    古代医疗落后,染病很难治,能预防就尽量预防。
    闻秋躺下,崔氏把孩子放在她身边,“来看看孩子,这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娃,干干净净的,才生出来头发就这么黑。”
    “是吗”
    闻秋有气无力看过去,小小一张脸,头发确实很黑,皮肤还是那种腥红的颜色,眼睛紧闭皱巴巴的,她暂时看不出来有多好看,过一段时间长开了应该会更好看一点。
    到底是自己的孩子,闻秋看着他又想哭又想笑,心里酸酸热热,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往外涌。
    花大娘道“这孩子是算好看,你也是个能忍的,都没有叫得太厉害浪费力气,你嫂子是过来人,有啥事不懂就问你嫂子,过会儿就能喂奶了,要是不下奶,买根筒子骨熬汤喝两天试试。”
    “好,多谢大娘。”闻秋昏昏欲睡,她一夜没合眼,浑身虚脱,但又不敢睡,看着孩子小小一团实在太脆弱,怕自己睡得太死。
    李氏打了个哈欠,“那我也跟大伯娘一起回了,回去躺一会儿,最近年关没啥事,改日我又来看你。”
    崔氏送着花大娘与李氏出门,顾云山站在院中,见三人出来,急忙问道“婶婶怎么样”
    “好得很,母子平安,给你添了个兄弟。”花大娘打趣顾云山,对崔氏道“小兰香你家大郎挺管闲事啊,婶子生孩子他守在门口这么着急,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他媳妇儿。”
    顾云山赶紧告饶,“花奶奶不要取笑小子。”
    花大娘笑,“你可得抓紧,下村李江跟你一般大,媳妇儿都快生了,明年开春就能当爹。”
    “是是是,多谢花奶奶记挂。”顾云山微微鞠躬。
    崔氏道“大郎脸皮薄,再说该不好意思了。”
    又随意寒暄几句,花大娘与李氏踩着晨光离开。
    顾云山跟着崔氏往闻秋屋里走,“我去看看婶婶和堂弟。”
    崔氏伸手拦他,“这女人家的生孩子的地方,你不能进,免得沾了晦气走霉运。”
    顾云山脚步顿住,若有所思,“娘,这话没有道理,为何添丁是喜事,生孩子的地方却晦气”
    崔氏被问住,“这娘哪儿知道,老一辈都是这么说的。”
    顾云山已经跨进了门里,崔氏不好再说什么,顾云山问闻秋“婶婶,可还好”
    “还好。”
    闻秋汗湿的头发还没干,一绺绺贴在额头,面色有些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
    顾云山静站了片刻,“婶婶,有没有想好小弟要取什么名字”
    “没有。”
    闻秋之前想过这个问题,但是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她不擅长取名。
    孩子没出生前,闻秋甚至打算不管男女都叫顾安,虽然念起来不是那么顺口,但好歹算个名字,寓意也好。
    顾云山低眼沉吟一瞬,“叫顾云白婶婶觉得如何取自诗经白华,英英白云,露彼菅茅。是白华之白,也是白云之白,纯净高洁,这样顾家小辈的名字刚好都以云打头。”
    “行,那这个就作为大名,乳名叫安安吧,只希望他平安喜乐。”
    闻秋不挑,也没啥可挑的,名字对她而言只是个称呼而已,顾云白念起来比顾安顺嘴多了,还足够有诗意。
    听顾云山出口成章给闻秋的孩子取了名字,崔氏不免自得,“顾云白好啊,跟咱家大郎二郎一样,都有云,大郎的名字是请夫子取的,二郎就是大郎顺着取的了,两兄弟连起来是云绕山峰,大郎说寓意兄弟连心。念了书就是不一样,不像村里其他人家,都是什么大河大树的。”
    “是啊,得谢谢云山了。”闻秋看向崔氏,道“嫂子,我实在困得很,我能不能睡一会儿你帮我看着点孩子。”
    崔氏前半夜睡了觉的,应该还算精神。
    “能啊,但是先”崔氏话到嘴边,看了顾云山一眼,推他出去,“娘跟你婶婶要说点女人家的话,你出去。”
    将顾云山推出门外,崔氏回头小声说“你现在该喂奶了,得抓紧让孩子吸,才容易下奶。”
    “好,我试试。”
    闻秋有些不好意思,背过身子才把乳头塞进孩子嘴里,孩子生来的本能,含着一会儿便自己吮吸起来。
    “怎么样有奶吗”
    崔氏比闻秋还着急,闻秋这孩子本就不算壮实,要是闻秋不下奶,只能煮苞米糊糊喂孩子,这小小的孩子就难养活了。
    闻秋从孩子嘴里扒拉出来看了看,“有的有的。”
    听闻秋这样说,崔氏松了口气,“太好了,有就好,你把他喂饱,放在身边睡着就行,现在手脚都用绑带固定的,他也不会乱动,不用担心掉下床啥的,你就注意被子别捂住他的嘴巴。”
    “好。”
    崔氏把屋里收拾一下,火盆挪到床边,“天都亮了,我去给你煮两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
    闻秋应道“麦芽糖在堂屋柜子里,鸡蛋就在这个糠里,有三十几个,加上王大嫂拿来的,应该有四十三个,开始这两天吃两个,后面一天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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