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在他后面,那个私生饭坠后了几步。
    他可能不记得宋齐是在靠自己左右的哪一间客房了,连我也不记得,安排房间的人只是把号码牌一一交给他们,并说了他们是两隔壁。
    他大概不确定,又怕打扰别人所以放弃了敲门,直接往电梯门跑,过程里没有回头,也没有呼救。
    这类规格的酒店隔音设备一般都很健全,在深夜求救等来救援的可能实在微乎其微。
    可是电梯也行不通,他只摁了一下,就发现电梯停在一楼,但那人的脚步跟声音很快就要冲到跟前了。在我的焦躁快要崩溃的时候,他扭头冲向了楼梯间。
    这里是12楼,一个不上不下的数字。他扶着把手向下飞奔,我听到那人跟在后面追来的脚步声和不断喊着“小战”。
    这声音令我恨到想要碾碎他
    甚至开始憎恨公众人物这个鲜明的身份。
    他难道不能对抗那人吗他难道打不倒那人吗我知道他可以的,为了保证身体素质可以适应各种戏份,包括武戏,他后来是有学过一些格斗,武术并且一直保持了锻炼。
    可他不能动手。
    因为我们是娱乐圈的公众人物,舆论永远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哪怕我们是受害者。
    他清醒的明白这一点,所以只能逃避。
    他们在楼梯间追逐,那人大概是感到期望越来越渺茫,居然疯狂的跳上扶手,想要从扶手那里直接跳到下一层,堵截他。
    但显然那人身手很一般,这种高危动作根本无法令自己保持平衡,于是直接从扶手间坠落,掉在了更下面那一层,发出凄厉的惨嚎。
    这场面让他停下脚步,看着那人摔倒的位置,犹豫不决。
    那个位置离一楼大厅已经不太远了,于是很快有工作人员跑了来,对这个疑似案发现场的情况愣了愣,眼睛在他身上逡巡片刻,才开始询问那人情况,还有人面上客客气气的询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但丝毫不能掩盖眼睛里窥探的欲望。
    很快陆陆续续就来了很多人,每一个都像在围观什么奇景一样对着他从头打量到脚,再看看地上那人的现状,脸上立即便产生了不可说的微妙,有些还互相心照不宣的眨眼睛。
    仿佛他们窥探到了什么隐秘的真相。
    “滚开都滚开”我感到了一阵窒息的压抑,从刚才就暴躁的情绪让我无法冷静下来,冲他们怒吼,又回头去看向他。
    他站在高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垂眼看着那边,头一次在人前显现出冷淡的样子。
    可这却令我的心更疼。
    我清楚的看到他把着扶手的手指,紧紧扣住木质结构,紧到骨节突出,泛白。抿起的唇下又会是怎样咬紧了牙关,才能支撑着他维持住了一副正常的表情。
    那算什么冷漠呢
    难道一定要他崩溃给所有人看
    18
    事情在宋齐到场后暂时解决,他没有再回自己房间,而是留在了宋齐那边。
    宋齐先打了几个电话,交代了网络部紧盯网上的动向。转而又交代了公关部着手准备打击私生饭的材料,具体的等他们这边动向。最后跟几个和自己相熟的媒体通了气,希望他们如果有了相关事情的爆料,先压一压。
    交代完这些,宋齐松了口气,为他倒了杯温开水,才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接过来,捧在手心,视线垂在脚边“我不知道。我休息了,那个人突然冒出来。”
    “靠”宋齐骂了一句,又安慰他“没关系啊,你别乱想,不想回去的话今晚在我这边睡也行,我替你守着,你安心休息一下。”
    “你不问我那人怎么搞的吗”他抬头看着宋齐,眼神郁郁。
    我也盯紧了宋齐,在心里默念,如果回答伤害到他,我一定不放过你。
    幸好宋齐只是无所谓的笑了笑“我还不了解你肯定是那傻逼自己弄的呗。太晚了,这个事具体的明天再说,你去睡一睡。”
    可这注定会是个不眠夜,在急救车将那人带走不到一个多小时后,警察来酒店要带走他了解一些情况,原因是那人报警称自己被人实施的暴力。
    警方的人说那人全身五处骨折,虽然没有致命的,但腿脚也许会落下一些小的残疾,日后可能无法正常健全生活或者从事工作劳动,所以问题也不小。
    我无法形容我是什么心情看着他像被逮捕犯人一样在酒店人员的注视里上了警车。
    事情的经过并不复杂,他阐述的很清晰,而警方也很快调取到了监控摄像,从那人几点几分通过什么方式潜入房间,到他们一前一后跑出来,以及楼梯间里的追逐,还有那人跳上扶手又坠楼的经过,都在镜头下一一展现,证实了他的说辞。
    警方对他做了口头上的安抚,而宋齐非常强势的追问更多的细节,比如侵犯私人领域是什么刑罚,诬告又是什么刑罚。
    而我眼里只看见他,在这样嘈杂的环境里,低沉冷淡的坐在角落,视线落在鞋尖,双手绞在一起,不发一声。
    等他们在凌晨两点多钟回到酒店时,宋齐接到了网络部的电话,拿出手机登陆微博,果然见到肖战酒店实施暴力致人伤残的热搜被顶上第八,而且还在快速攀升,每刷新六七次,就上升一个排名。
    宋齐骂了几句,通知网络部开始干活,这边会争取快点把视频录像给公关部发过去,准备好澄清文案。
    我看着他从头到尾坐在一边,眼睛在那条热搜里暂停了一会,便再不去看那些污言秽语的中伤和谣言。
    过了片刻,他站起来对宋齐说“我想回去睡一觉。”
    宋齐大概是觉得他情绪不高,以为他心情不好,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也没有阻拦。
    可我却忽然产生了剧烈的心慌感,跟着他走回房间时,心跳到快要冲出胸膛。
    他看到了那些评论留言,头一天还有粉丝在机场呐喊着他的名字,表达对于他的热爱,这时就正在有粉丝用激烈的文字将他批判到一文不值。
    那些人可能没有来接机,却一定是今天热搜之前,跟接机粉丝一样号称“一辈子最爱他”的人。
    可现在她们又一次轻易就撇弃了他。
    他回到房间,在陌生的屋子里打量一圈,脸上的冷漠褪尽,压抑不住的情绪在瞬间爆发,那些无所适从的惶然和痛苦瞬间击倒了他。使他踉跄顺着墙壁滑下,蹲坐在地板上用拳头一下一下砸向额头。
    他头痛复发了。我手足无措蹲在他身边,想要抚摸他,可手指只能穿过他的头发,落在空气里。
    他放在的卧室床头的手机忽然在这时发出刺耳的来电铃声,这声音像刺破了他最后一层外壳,刺得他发出一声低喘似的哽咽,闭起眼睛把头埋在臂弯里,无声抗拒着。
    可那通电话没完没了的打进来,一分钟的放松都不肯给他,铃声反复持续了十几分钟,直到他再受不了,扶着墙爬起来,进去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脸色变得更难看,咬了下唇用稳定下来的声音回答“没事,妈妈。你们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电话那头的人立即又说了话,让他顷刻眼里就弥漫出更多痛苦来,嘴里却发出轻笑的声音,语气平静和缓“你让妮妮以后不要再半夜用这种事打扰你们了,睡不好血压又该高了。而且都是些博眼球的假新闻,很快就过去了。”
    我不知道他妈妈又说了什么,让他的脸色突然就苍白,嘴唇发抖,深吸了口气才继续“以前是以前跟这次不一样的。”顿了顿,又撒娇一样,带着一些鼻音“妈妈,我好累,想休息了。你跟爸爸也快点睡,好吗”
    电话挂断,他双手握着手机抵在唇边,眼泪忽然夺眶而出,终于崩溃的哭出声来,用低哑的声音哽咽着喃喃“妈妈我好累我好累我好累”
    我痛的快要死掉,为什么所有的事都要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有什么错做错事的难道不是我吗为什么不是让我去面对这些
    放过他,求你们放过他
    可是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瞬间掐断了他的哭声,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小姨”两个字,他点了接听,缓缓举到耳边,那边女人的声音很大,连我都模糊听到了一些音节,可他仿佛毫无所动,沉默着听那头的人絮叨半天,最后才慢慢说“不是真的,您不要信。”
    电话一通又一通打进来,有亲属朋友同事,真关心的和假殷勤的问候包围了他,反复的询问着他,却没有一个人一开始就立场坚定的表示信任他。
    我痛苦的看着他表情从自责,悲哀到麻木,黑沉沉的目光望着窗外的漫天霓虹,连眼泪都再没有了。
    他将手机丢在脚边,继续打来的电话和微信提示音再没有触动他,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霓虹的方向走过去,最后站到了飘窗上,一把拉开玻璃窗。
    窗外是万家灯火,人间盛景。
    可我已顾不上欣赏那些,极度的惊惧让我呼吸困难,头皮发麻,喉咙却像被人扼住了,明明在说话,却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我空白的脑子早已记不得别的东西,只是看着他孤独的背景,反复喊他的名字,用所有我曾听到过的,对他的称呼,期望着哪一个可以触动他的神经。
    战战。
    战哥。
    小战。
    肖赞。
    赞赞
    奇迹再一次眷顾了我,当我尝试用他父母带着口音读出来像再说“赞赞”的称呼时,他竟然真的听到了。
    转过身时,目光投向了我。
    “你也来嘲笑我吗”
    “我爱你。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背弃你,我也会一心一意爱着你。”
    19
    一切关系忽然就发生了变化。
    他仍旧认为我是他神经失常下创造出来的幻觉,代表着他心里有病。然而他不再躲避我,并尝试像在对待一个真实存在的人那样,对待我。
    他的精神也变得好了很多,开始重新有了笑容,阴霾在他身上似乎褪去了,整个人重新有了活力。
    区别大概就是以前他依靠自己,而现在变得依赖我。
    他会随时关注我的动向,哪怕我其实一直都是为他一个人而存在的,不会离开。
    但他总会在工作或日常生活中,从忙碌里抽一眼看看我,然后继续忙活,过一会又看看我,仿佛怕我突然消失不见。
    这样的他令我感到甜蜜又难过,甚至连自己都开始害怕,万一哪天我的奇迹又失灵了,他该怎么办呢
    他仍旧睡眠不好,失眠像附骨之蛆一样纠缠着他,哪怕有我在,哪怕他心情平和也常常要遭遇失眠的痛苦。而失眠的药物如果长久服用,是会产生赖药心理的,也就是俗称的上瘾。
    他断了药,而后来的每一个失眠之夜,都成了我的个人秀现场女团舞,霹雳舞,机械舞,韩舞我擅长的不擅长的,只为他一个人表演。
    他时常歪倒在沙发里笑,偶尔还会打趣说“天底下爱你的姑娘都要嫉妒死我了。”
    我也笑看着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格外柔和,连声音都是柔软的“那又怎样天底下爱我的姑娘那么多,可我只爱赞赞一个。”
    我喜欢“赞赞”这个称呼。他父母对他的称呼是“战战”,带了些川人的口音,听起来就像在说“赞赞”。
    这是个只有最亲近的人,他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才会拥有的称呼,而我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最开始他还会感到难为情,一个比自己小六岁的人用父母才会用的称呼,甜蜜,亲昵,宠爱又柔软的称呼他。
    我的那些毫不掩饰的爱意在每一声抑扬顿挫,每一抹眼神与每一个表情里,表达的清晰明确,才会令他听到就感觉羞耻吧。毕竟同一个称呼,父母喊了三十年的感觉与我喊出来的当然天差地别。
    他也曾怪难为情的要我继续喊他哥,那我当然是不可能同意的,还一边建议他可以用“狗崽崽”这个称呼来回击我,公平公正。
    他挑眉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啊”
    我微笑“不是宝贝的意思吗”
    一下子,他耳廓就红透了。
    时间慢慢溜走,他的情况也越来越稳定。我知道抑郁症是纯粹的心理疾病,除去医学手段,最重要就是如何修复他心理的创伤,让他感受到爱,并愿意走出去。
    他如此需要我,爱他,陪伴他,倾听他,守护他。
    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他我并不是一场幻觉,或者告诉他未来会怎样,我们又会如何。
    将真相告诉他,并不会成为拯救他的办法,只会加深刺激到他。试问你以为是自己幻觉创造出的人,忽然说他是真实的,未来的你们会怎么艰难,又要遭遇什么坎坷。他会觉得是真的,还是自己疯了
    我只要他开心快乐就好,至于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哪怕他永远以为我是假的不存在的。
    我们共同度过了一个短暂却完美的夏日。
    我期望用无限温柔和爱治愈他,改变那些以后。我以为我有足够的时间来完成,可玩笑一样的现实来的猝不及防。
    我的奇迹失灵了。
    那天他醒过来没有看到我,找遍了所有房间,角落,我亲眼看着他轻快的神情逐渐被恐慌取代,找到最后一间他从来不进的房间门前,嘴唇轻轻抖着,念出了三个字,可推门,里面还是空空如也。
    我哄了他那么久,在明白我知道意思后从不肯喊我的称呼,这时被他一连喊出声“狗崽崽你别吓我”
    可没有甜蜜,我只感到满嘴的苦涩。
    那天,他的抑郁再次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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