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盖聂赶至山谷脚下,浓浓烟尘裹着时隐时现的火焰,缓缓飘往上空。
    一道人影从那之中走出来。
    盖聂目光低垂,看着卫庄漆黑稳然身形,以及被他单手挟在腰侧,此刻似已昏厥不醒的人。
    眉间皱起。
    卫庄走到他面前,松开手,那人便“啪”一声直直摔在地上。
    盖聂蹲下身去,伸手探她鼻息。
    “只是呛了些烟尘,”不待盖聂开口,卫庄便道,“你该庆幸,下次可就没这么走运了。”
    “小庄”盖聂欲言。
    “人还给你,往后再出了意外,就与我无关了。”将另一手握着的剑收入鞘内,卫庄语气始终透着冷淡。
    “小庄,”盖聂起身,注视他道,“你无事吧”
    “与其担心我,不如多担心地上那位。看好她,这不是你一贯擅长的么。”卫庄侧眸看了他一眼,又向他身后瞧去,“看来,你的处境也没有好到哪里。”
    盖聂道“郭开一次派出这么多骸宵卫,想来是势在必得。”
    “可惜,结局不会如他所愿。”
    “里面发生了什么”
    “你想知道,等地上的人醒来后亲自问她。”卫庄说罢,转身离去。
    盖聂站在原地,目视他的背影消融进黑夜。
    地面微微颤动,即便已然相隔一段距离,却依旧能够望见隐约的烟雾。
    “大人,余下的人没有回来,很可能已败于盖聂之手。”一名属下禀报道。
    奉隨望了眼山谷那头,转回目光道“不要紧,清点一下剩余人数,是时候该走了。”
    “不需要再派人拦住他们吗”
    “你拦不住他们的,别无谓地葬送性命。”奉隨看向他,语气平淡而漠然,“况且,我们此行目的并不在于鬼谷二人,任务既已完成,后续的事情则当交由后面的人来完成。”
    “是。”
    再一次眺望远方,奉隨心中一片冷静。
    然而这一回,相国大人,您的期望也许并不能实现了。您应当会生气吧。
    但这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人,”身后倏然落下一道人影,“相国大人命你尽快回去,有要紧事差你去办。”
    闻言,奉隨扭头朝他道“知道是什么事吗”
    “听说,小姐出逃了。”
    “”
    随之而来的,罕见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仍没有回音,对方抬头疑惑道“大人”
    奉隨道“没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
    「你的武功很好」那人站在桃树底下问他,「有多好」
    原来,是这个意思。
    常久悠悠转醒时,听见耳边柴火燃烧的噼啪声。
    她睁开双眼,支起身子。
    “你醒了,小久。”
    循声看去,在目光触及对面人脸庞的一刻,常久心脏骤然一停。
    “小聂,你、你”她颤颤巍巍,声音都不稳了,“你怎么把头发解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袭过肩长发,漆黑如墨,半段垂落肩前,将面颊削出柔和形状,其中深邃五官浑然失了几分凌厉,却又增添无端的韵致。
    常久感觉鼻腔内一股热流即将淌下来。
    唯独那双映出她来的清湛眼眸,始终分毫未变,宛若棋盘上落定的黑子。
    “方才与敌人缠斗之时被削断,非我有意解开。”盖聂认真解释道。
    那也不能就这样散着啊,这不是把人引向犯罪的道路吗,常久内心嚎道。
    抹了把鼻子下不存在的鼻血,常久斗着胆上前去,把手腕处衣袖的缎带麻溜拆下“小聂,你听我说,以后千万不要在人前把头发放下”
    会有很多人觊觎你的美色的。
    这话常久咽在肚子里没说,她感觉需要换一种表达。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外人面前解下头发,很可能造成的后果是,监狱里多一名囚犯,或者这世上多一具尸体。”站在盖聂身后,常久极其隐晦地阐述。
    感觉到手指掌握着力道轻轻穿过发丝,盖聂没有动,任由她将他头发拢起,再慢慢束好。
    “你明白吗,小聂”常久问道。
    盖聂神情沉静,答道“我明白。”
    “”真的明白吗。
    仿佛察觉出她的不放心,盖聂微微侧头,道“小久的话,我都会记得。我答应你。”
    “”
    算了,就这样吧,答应就好。常久脑子里一阵断片地想。
    “小聂,你刚才说与敌人缠斗是怎么回事”她换了个问题。
    这也是目前她最关心的一点。即便她刚刚醒来,也能够明显发觉他们此刻已在山外的事实,且是在最初入口的洞穴中,而所有的敌人,那些郭开手底下的死士,皆已消失无踪。
    盖聂简单向她说明了经过。
    常久听罢,了然松了口气,心里清楚骸宵卫大抵不会再来。虽然,她还隐隐有些担忧。
    “那卫庄兄呢”她忽然问道。
    洞穴外,失了明亮的火光,万物笼罩在寂静夜幕里。
    冷风灌入衣袖,常久抬头,深暗天色已略有些泛蓝,估摸着此刻已至寅时。
    她在不远处的巨岩背后找到了卫庄。
    喊了一声“卫庄兄”,他没有应她。
    常久走过去,脚步踏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然而卫庄倚着岩石,只略朝她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环抱双臂,右手垂在常久看不见的那侧,左手握着剑。
    “卫庄兄,”常久正了正表情,鼓起勇气道,“能让我看一下你的手臂吗”
    她能够感觉到卫庄气息的变化。“右手。”她补充道。
    “你很喜欢多管闲事。”
    “这不叫多管闲事,这叫知恩图报。”常久一本正经道。
    她眨了眨眼,看卫庄还是没有反应,于是继续好言好语“我很感谢卫庄兄救了我,但我也同样关心卫庄兄,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便什么也无法为卫庄兄做。”
    卫庄眼皮略微抬起,然却依旧不动。
    “我求求你了,卫庄兄,你让我看一眼吧。”这是没了辙之后死皮赖脸的常久。
    终于,对方施舍了她一个眼神。常久发觉他隐在另一侧的手臂动了动,然而似乎这样的动作也颇显不易。
    “我来我来。”飞速绕到他右边,常久轻稳地将他右臂抬起,流到指尖的血迹便映入她眼中。
    即便努力保持镇定,在掀起袖子看见那一道长而深的伤口时,常久还是忍不住面色一僵,心里“嘶”地一声。
    这也能忍,还一忍忍那么长时间。她顿觉自己对卫庄的敬佩又上升一个台阶。
    一手执住他手腕,腾出另一只手来,将自己的袖子一把抽起。此举自然流畅,故而常久未能看到身旁人同时偏开的视线。
    半晌,感觉到那侧动作还在继续不停,于是卫庄沉默地注视回来。
    一截抽高的衣袖下,所露出的并非细腻肌肤,而是密密缠绕的绷带。
    “只能暂时包扎一下,回去之后还是得换上干净纱布。”将手臂上的绷带一圈圈解下,由于天色暗淡,常久凑得极近才能看清楚伤口起止。
    她这样说着,抬头迎上卫庄的视线,而后笑了“这是我专门准备的,以防万一,怎么样,是不是想得很周到”
    虽然消毒程度还是不够,但总比从衣服上直接撕块布下来包扎强太多。
    意料之中的,卫庄没理会她的自夸。
    当然常久也不甚在意,只低下头接着处理伤口。
    过了一阵,当周围安静得只剩下风声,万物空灵仿若沉睡,常久听见卫庄低沉嗓音“你要什么。”
    “啊”愣愣抬头,常久道,“你说什么”
    “我们之间的赌,是你赢了,你要什么”毫不拐弯抹角,卫庄直截了当道。
    常久怔了怔,方才明白过来他所言何意。
    那时他们赌的三日找到攻城武器,而此刻恰好是第三日的凌晨。世事多么凑巧,他们正赶在前一日的夜里发现武器,而后脚便毁了它。
    这算是赢么常久不清楚。
    至少在卫庄眼里,无论机关武器最终的结果如何,她在期限内找到了它,便算作赢了。
    而她,好吧,她根本忘了这件事。
    “哦”常久语气迟钝道,“我还没想好呢,要不然,先欠着”
    卫庄眉头清晰可见地拧了起来。
    意识到这种鸡贼的说法八成惹他不悦了,常久立马又略怂地想说“或者干脆算了”,却听卫庄道
    “随你。”
    话语便就此止住。
    将伤口包扎好,回到洞穴内。
    盖聂望向二人,视线在卫庄缠着绷带的右手一瞬掠过,没有说话。
    常久道“小聂,我觉得我们还是快点离开,呆在这里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盖聂点了点头“之前停在附近的马匹皆已不见踪迹,对方定是想将我们困在此处。”
    “没了马匹,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离开此地。”卫庄淡淡道。
    “爬也爬回去。”常久口吻坚定。
    当然,爬是不可能的,还是靠两条腿走。
    只是常久心里那种不详的预感十分浓烈。骸宵卫这么轻易便放过他们,不禁令人深思,而且方才听盖聂道,对方离开前曾放出烟火信号,那样的信号总感觉不像单纯放给手下的。
    过于醒目了
    她正边走边沉思,忽然之间,盖聂伸开手臂挡在她面前。
    “有声音。”
    常久回神,发觉眼前二人皆已摆出戒备状态。
    “正在向这里靠近,并且来势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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