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兄果然来了,我还在想今日是否能见到常兄。”井胥也仍记得她,上来同她寒暄。
    “这位是”
    他指的是站在常久身旁的灵玉。
    “这位是灵玉。这位是井胥,之前一起吃过一次饭。”常久介绍道,却发现灵玉望着井胥的表情有些呆愣。
    “灵玉”她唤了一声。
    灵玉回过神来“嗯什么事”
    “你们认识”常久不由得猜测道。
    井胥一笑,道“非也,我同灵玉姑娘乃是初次见面,不知姑娘可曾有在哪里见过在下么”
    “没有。”灵玉将他上下打量了一遍,确定道。
    回府路上灵玉似乎对井胥此人很感兴趣,一路上都在和井胥聊天,向他询问新郑之外的事情,井胥也知无不言,一一向灵玉讲述。
    常久跟在两人后面,隐隐有种自己牵出来的朋友被别人中途拐走了的感觉,但转念一想,从出生起便没有踏出过新郑的灵玉,能够从别人口中听到来自外面的消息,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那句话怎么说的,她开心就好。
    再后来,常久就能经常看见井胥了,他似乎就住在鼎食府的客房内,出门经过那条街时常常看见井胥和他的朋友们也在街上走。
    他的那些朋友,据介绍大部分是从南阳一起过来的,皆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好兄弟。
    出生入死啊。真是有分量的一句话呢,常久感慨。
    招呼多打两次,自然就混了个脸熟,有时常久和灵玉在一起,灵玉也会和一帮男人们打招呼,大方坦荡,一如她的性情。
    常久对此却越来越担忧,要是张开地知道灵玉在外面认识了成年男子,还不止一两个,很可能又要请她喝茶了。
    又一次和井胥分别之后,常久经过空无一人的巷子,一片白色的羽毛从她头顶轻轻扬扬落下,常久伸手接住。
    再往前看去,面前便已悄无声息站了一个人。
    白凤是专门来提醒她的。
    “你最好不要和那个人走得太近。”他指的是井胥,常久知道。
    “也没有太近吧。”常久挠挠头,想了想还是说,“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新郑发生了什么事姬无夜都会知道,没有人能瞒过他。”白凤没有看向常久,但他的话每一句都在说给她听,“墨鸦已经在暗中调查他们,很快就会有结果,他让我转告你一句,不要离姬无夜太近,凡姬无夜盯上的东西,你都要离远一点。”
    这是不可能的吧。常久脸黑了,那她还活不活,她很想告诉白凤我还觊觎着你家将军的草药呢。
    然而她只能在心里说说。
    常久一直有种感觉,身边的确好像存在隐隐的危胁,可那份危胁似乎并不是针对她而来,她没有感受到来自身边的任何一种敌意,那么她需要防范的是什么呢
    可能,还是要问问别人。
    “子房,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名叫井胥的人”
    常久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边询问道。
    她的棋依旧烂得无法直视,张良每回要让着她,才能让一局棋下得久一点。
    想了想,张良道“未曾听说过此人。”
    “能否替我查查这个人”常久接着道,“他是近一个月才到新郑来的,不止他一人,有不少人和他一同而来,这些人此前应该在南阳待过。”
    没办法,她单独一个人,手上没权没势,只有向别人请教。
    在此之前她也问过住在丞相府的其他门客,有的说不知,有的说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但细问之下又说不出什么,总之没一个能有用的信息。
    张良答应派人查探一下,令常久感到颇为安慰。
    其实常久还有一个问题想问张良,新郑城里发生什么事情,张开地也会全部知晓吗。
    这个微妙的问题常久纠结了一阵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第二日张良就带着消息来找她了。
    “井胥原为韩国下级将士,此前由姬无夜派出的,与秦军交战的主力之中就有此人。”
    “与秦军交战,是灵玉的心上人出征那次”常久问道。
    张良点头“那场战斗中韩卒死伤惨重,有传闻说是姬无夜暗中指使将领有意为之,然而真正的事实如何,已经无法知晓,即使真是姬无夜所为,我们也不可能抓住他的把柄。”
    “难道他是逃回来的吗”
    “应是如此,”张良道,“连同与井胥一起回来的那些人,应当是先到了南阳,后因南阳不再归属韩土,才又改道新郑。”
    “那他们此时回来”常久迟疑道,忽然,她猛地看向张良,“子房,丞相大人他知道”
    “来找你之前我去过祖父那里,”张良面色暗了暗,似乎有些抱歉,“祖父他,是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默许了,还是支持了”常久问。
    “这是无法避免的,任何人都可能牵涉在内,小久,”他这样唤她,“想要在这场博弈中取得胜利,就必须要做出取舍,哪怕这样的取舍很艰难。”
    是了,他是这样的一个人,哪怕取舍很艰难,也依旧会去做的人。所以,他赞同张开地的决定。
    只不过,常久望着张良,此时的他仍旧尚未脱去青涩的少年之气,纵使谦恭有度,心思聪慧,也仍未到后来那个处变不惊,运筹帷幄的留侯模样。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此刻的这番话,还是令他为难了吧。
    “嗯,”常久点点头,看着张良,“我知道。”
    她知道他是对的。
    回房时,常久收到下人递来的一封竹简。
    打开一看,是井胥邀请她隔日在品香居喝茶。
    常久坐在床上,拿着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想了很久,终于决定去赴约。
    她知道张良是对的,但她仍旧心有不忍。所以说人有时候就是感情用事的动物,道理再明白,做的时候还是那个熊样。
    隔日傍晚,暮色四合之时,常久来到品香居。井胥已经在等她。
    “井兄说,自己从南阳而来”喝过一盏茶,常久问井胥道。
    公输仇曾评价常久,藏得住心计,藏不住心性。意思是说她有点小聪明,但缺乏动静不变的胸怀,遇到点事就容易暴露心性。
    您就想说我不是个干大事的人吧,当时她一脸无语地对公输仇说。
    “是。”
    “那在南阳之前呢,井兄又是做什么的”
    常久盯着井胥,他沉着镇静的脸上未起丝毫波澜“常兄能够如此问,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那时候你不是为了接近我,而是为了接近墨鸦和白凤。”常久道。
    “可惜,他二人的戒备心太重,不愧是姬无夜身边最得力的鹰犬,没有留给我任何空隙。”
    井胥看上去有些遗憾道。
    “夜幕已经开始调查你了,你现在很危险。”常久忍不住提醒道。
    井胥一笑“有一点常兄错了,并不是开始,今晚,一切就会结束。”
    “你们不会有胜算的,”常久咬了咬唇,有些急,“百鸟的实力你应该清楚,单凭你们是无法与之抗衡的。”
    “说起来,常兄身为丞相府的门客,却与姬无夜的手下走得如此近,似乎于理不合。”
    “”常久眼皮一跳,没吭声。
    “放心吧,我未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今夜之后,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为什么”
    “因为,那个人口中的你是个好人。”
    井胥轻描淡写道,常久心下有些疑惑,却也没细究。他说今晚就会结束,意思是今晚他们就要决一死战。
    “你们现在去就是送死。”常久狠狠道,她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送死么。”井胥站起身,走到窗台前负手而立,“或许我们这次回来并不是为了争得什么胜利,胜利早在战争结束的时候就已宣告破灭,我们只是为了宣告,向韩王,向我们的韩国尽最后一份忠诚。”
    视线有些变得模糊,常久感到脑袋昏昏沉沉,心道不好,八成被下药了。
    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嗵”地一声倒在地上。
    伸出手费力地想要拉住近在咫尺的衣角,可眼皮渐渐合上,半点不由人。
    “我们都曾希望在沙场杀敌,为这个国家流尽最后一滴血,然而国家无力,奸臣当道,再言为国家守土开疆已是虚妄,”井胥俯视着倒在地上的常久,平静的面容之中包含哀切和坚毅,“倘若无法再为韩国尽将士之职,至少,也要为韩国除去奸佞小人,如此,或许这个国家还有一线希望。”
    意识消散之前,这是常久听到的最后一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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