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扶疾双膝跪地,严声道会彻查此事。
    他也并不知道会惹出这桩事来。
    他的正妻李氏负责天子殿一应安排,原本要安排美人侍奉,但得知许国的美人被赐死,便赶紧打发走了那些美人。宫女开着玩笑,说景妃是妖孽,也是会吃人的妖怪,不然怎能将一个成年男子迷得只要她一个女人。
    查清后,陆扶疾来天子殿禀报戚慎该如何处置。他平日很少轻易定死罪,有些不忍。
    戚慎掀起眼皮“陆公的后宫,寡人不会干涉,但景妃的声誉,却代表寡人之誉。”
    “臣知道该如何做了,多谢天子开恩。”陆扶疾准备退下,但瞧见戚慎身前自己那儿子,有些担心。
    “天色已晚,臣让小儿不打扰天子就寝”
    “寡人正与他下棋呢。”
    陆扶疾无法,只得退下。
    陆云生落下白子,好奇道“大王为何喜欢跟小臣下棋呀”
    “你可爱。”
    陆云生肉肉的脸颊红透,瞧着那佩绶上的女孩“还是景妃娘娘比较可爱。”想挼。
    戚慎抿唇笑起,片刻后,项焉入内说景妃来信了。
    他挥手让陆云生回去睡觉,展开景辛的信。
    天子敬启,春节时妾许下心愿,盼您同孩儿与妾共赏冬雪,望归。
    她从不曾在信上这么恭敬谦卑。
    他脸色没有笑意,只有眸底晦暗如深邃的夜。
    他也想回,但却总觉得不喜欢汴都的寒冬。
    他在汴都度过了无数个寒冬,是冰凉透骨的寒,感受不到一丝温度。直至为王,他也不曾在龙椅上度过一个暖冬,甚至从来不愿过生辰。
    他的出生日是王宫的禁忌,甚至他从未体会到生辰有什么值得开心的,每每那几日总有宫人惹怒他,他大开杀戒,竟在哀嚎的求助声下与那一滩猩红里得到瞬间的快感。
    景辛说过要他为腹中的孩儿积德,他已经很少再开杀戒,不愿回宫再动杀念,她会不喜。
    项焉递上太医院的信。
    这信上每一封都有倒计时。
    景妃临盆约余一月。
    景妃临盆约余二旬又七日。
    景妃临盆约余二旬又四日。
    他来时答应过要在她分娩前赶回去。
    戚慎握着腰间圆软的佩绶,沉吟许久“回宫吧。”
    他又诏来陆扶疾“陆公有意立谁为世子”
    陆扶疾略诧异,但他总温润儒雅,很快温声答复尚未立储。
    他二十有五,已有三个儿子。陆云生是长子,太过纯善温良,连兔肉都不敢吃。他的嫡子刚满三岁,顽劣调皮,被正妻宠坏。幼子乃妾所生,尚在襁褓。
    戚慎“陆公长子有卿之仪范。”
    陆扶疾起身谢礼,余光里眼前天子面色如常,最善收敛帝王的喜怒。
    他谢礼道“臣知道该如何做了,多谢天子赐封”
    自古诸侯都会选嫡子或长子为世子,再请旨于天子,少有像这般被天子钦点。但能被钦点对陆国而言却是一桩喜事,至少天子是喜欢这个未来储君的。
    戚慎在第二日启程回王都,尚有夏国未走,他钦点了大臣代巡。
    他的回信并没有那么快传回王都。
    景辛如今已经每夜难受得找不到适合入睡的姿势。
    她好想早点卸货。
    外头簌簌落着雪,王宫玄色的殿宇都覆上一层皑皑纯白,美得赏心悦目。
    上一场雪只零星落了半日,她还高兴此刻能在古代看见这么大的雪,一个人坐在檐下赏了许久的雪。
    入夜后她回龙床上入睡,却是怎么也睡不安稳。等到好不容易睡着,又被口渴转醒,喊宫人递水。
    但殿中寂静,景辛喊了数声都没有叫动宫人。
    她撑着两侧费力坐起身,扶着床栏缓慢下床,抱枕却自床沿掉了下去。
    景辛慢吞吞弯腰去捡,察觉自己实在够不下去,但这会儿也很难再直起腰来。
    她喊着来人,又不知今夜是谁值夜,喊了几声长欢和留青的名字都无应答。
    腰腹无力,她双膝被压得支撑不住,扶着床沿好不容易才重新坐到床上。
    明明只是桩不起眼的事,她却莫名热了眼眶,流下泪来。
    就是很想哭,她感觉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转,却在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身边没有人扶她一把。
    如果戚慎此刻在,她就不必体会到这种无助啊。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强烈地渴望他在身边。
    眼泪静静地掉,没有哭声,但吸鼻子的声音在宁静里格外清晰,门外终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屏风后也现出宫女执灯的身影。
    “娘娘,您怎么坐在这”
    进来的是紫延宫的宫女。
    景辛问“值夜的人呢”她擦掉泪,面色如常,好像一切都不曾发生。
    “阿容去如厕了,她闹肚子,让奴婢先来顶替。”
    “我想喝水,温水。”
    宫女为她倒水,又扶她入榻。
    漆黑里,景辛摸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多恨了戚慎一分。
    翌日,她竟感觉腹中一阵阵痛,惊慌叫来太医,朱云志也有些诧异,她的预产期原本还有两旬。
    几名太医彻夜守在偏殿,景辛却不再感觉到痛,只在第二日有偶尔的一阵疼痛。如此三日后,朱云志让她放平心态,确保这只是假性阵痛。
    收到戚慎来信那日,景辛斜靠在美人榻上任长欢帮她用药膏抹肚子。
    殿内炭火烧得极热,怕她凉到。
    景辛睨着这信,慵懒丢给留青,什么都不曾说。
    长欢见她最近郁郁寡欢,便讨她开心“娘娘,以前奴婢的小娘有孕腹部满是斑纹,您这肚子光滑圆溜,一点斑纹都见不着,还同从前一样。”
    景辛低低笑了下,说来也是,她除了早期的孕吐外没见一点妊娠纹,真得感谢原主有这么好的体质。
    “药膏有用,娘娘也天生丽质,等诞下腹中的小王子天子照旧会宠爱您的”
    上半句的彩虹屁景辛还爱听,但这下半句她就不乐意了,敛了唇边的笑。
    这雪断断续续连着下了五日,她也没再有什么阵痛。
    戚慎来信说已到许国境内,再有几日便可抵达王都。
    景辛照旧不曾回信,都是留青在回。
    信每一天都准时来。
    终于,到这天只剩一日。
    留青这才小心提醒景辛“娘娘,天子明日便可归来,您夜里睡不好,不如奴婢们为您搬回棠翠宫吧。”
    这是猫咪要给老虎让地方了。
    景辛也不争执,都答应“明早回吧。”
    她早早睡下,准备翌日起个早,好让宫人收拾这间宫殿。
    毕竟窗外的雪已经连续下了多日,戚慎见到大雪心情不好,她不想连累了宫人。
    长欢服侍她上榻,为她盖上衾被,刚转身,却听景辛倒抽了口气。
    景辛捂着肚子,被腹中刚才惊起的一阵疼痛吓到。
    长欢说去请太医,安慰她“太医说娘娘尚有一旬左右才临盆,您别担心,奴婢去叫朱太医来”
    长欢将殿内重新点上灯,叫了留青与挽绿入殿来伺候。
    景辛也以为只是像之前那样的阵痛,但这次的痛感却越来越强烈,每痛一下都似要劈开了她。
    太医入殿诊脉,当即吩咐去请稳婆,她这是要生了。
    整个紫延宫灯火通明,一团忙碌。
    景辛疼得掉眼泪,小兔崽子这么着急跟他渣爹见面吗
    作者有话要说戚慎寡人似乎已罪大恶极
    小王子渣爹,看招。
    今天就一更哈,下章女主的小棉袄就要出生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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