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单独上奏折而已。
    一般情况下,郡王不出席任何朝会,连在百官面前表达观点的机会都很少。
    进郡王府做幕僚显然没什么施展余地,东宫又不好进,于是恒王府与淮王府便门庭若市。
    自集望结束的次日起,萧明彻最主要的事务,就是耐着性子在前厅接见一茬茬的落选士子。
    他不擅也不喜应酬场面,可府中难得有机会挑选幕僚,不喜欢也只能忍着。
    本就不太畅意了,偏生李凤鸣还执着,一连两天都见缝插针追着他,非要与他谈岑嘉树。
    若是夜里,想要堵李凤鸣的嘴,萧明彻还是有点优势的。
    可白日宣那什么,总归不合适。
    被烦了两天,他最终还是生无可恋地投降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有风吹过莲池,将池畔两人的衣摆轻轻扬起。
    李凤鸣的鬓边有一缕发丝被风撩落垂坠,这使她的笑容多了点神秘的温柔。
    “你这几日不是在挑选幕僚谋士吗岑嘉树于你是可用之才,尽早出手,切勿错过。”
    她的语气神色都很认真,且很笃定。
    萧明彻却摇摇头“你那日也听过他的师承来历了。若无意外,父皇最终会点他入朝。”
    他伸出手,将李凤鸣鬓边那缕落发拢到耳后。
    “只要岑嘉树在比文、策论两轮不落下乘,殿前对答无非就走个过场。”
    “他到不了殿前。他也没想到殿前。”
    得知岑嘉树的显赫师承后,李凤鸣非但没有改变看法,反而更笃定了。
    她笑着拍拍萧明彻的肩,“听我一句劝,早些下手将他收入囊中,你将如虎添翼。”
    萧明彻端详着她的笑容,蹙眉“他为何到不了殿前又为何没想到殿前”
    “他为何,这我不好说。但他集望亮相时弹了那首曲子,就注定到不了殿前。”
    李凤鸣转身面向莲池,负手而笑,沉着又自行。
    “那天在锦棚里,泰王叔问过他那首曲名,你还记得他答是什么吗”
    “雅言抒怀,”不过才两三天,萧明彻的记性没那么差,“这曲名,有玄机”
    照惯例,士子在集望亮相时,要么吟诵自己的得意之作,要么洋洋洒洒大谈时局。
    可岑嘉树却未发一言,只抱琴奏了首不被人熟知的曲子,这本身就很耐人寻味了。
    当他说出弹的是雅言抒怀时,李凤鸣总算明白太子为何对他冷淡,而恒王又为何对他异样热切。
    当世各国储君所受的教育,与寻常皇嗣多少都会有点区别。
    所以恒王大概不知道,雅言抒怀这曲子,是夏国首任女帝姬雅言亲谱,在她登基祭祖时用做太庙八侑舞的伴音。
    泰王叔当日所言半点没错,那就是古朴的庙堂之音。
    李凤鸣放眼遥望池中花叶婀娜摇曳,笑音里有几分感慨。
    “雅言抒怀那曲子,是夏国首任女帝姬雅言对天地、先祖及臣民庄严宣告自姬雅言起,夏国将进入一个男女等同的全新时代。”
    而岑嘉树,一个会弹雅言抒怀的齐国士子,比当众妄言“该让公主也参与议政”的侯允还需严防
    至少对太子来说是这样的。
    “他既连四百多年前的雅言抒怀都烂熟于心,显然对夏国史下过很深的功夫,绝非一两年之功。”李凤鸣觉得,齐国这局面越来越有意思了。
    岑嘉树出身于即将没落的赐爵之家,想要接触并深度研习别国国史,绝没有一国储君那样便利的条件。
    若不是有心推动齐国也仿效夏制行“男女等同”的国策,怎么会费时费力钻研到姬雅言那么古远的时代去
    “我觉得,岑嘉树大约也有推动改制之念。但侯允那番鲁莽妄言引得全场哗然,在场民众以质疑和反对居多。他见势不妙,立刻改弹雅言抒怀,既避免了继续犯众怒,又向知音人传达了自己的志向取舍。”
    李凤鸣抬起手,指尖在自己下颌来回滑动,笑弯了眉眼。
    “临乱不惊,却步调坚定,这真是个极好的谋士,可遇不可求啊。”
    萧明彻冷眼乜她“既如此看好他,为何又觉得他到不了殿前对答那一步”
    “太子会在比文或策论时就筛掉他。”李凤鸣一锤定音。
    “理由”
    “若要推动改制,对你父皇来说是一件可以从长计议的事,有余地;但若当真改制,利益首先受损的就是太子。那意味着他的储君大位周围,不但有恒王、有你,还会多出几个公主。”
    李凤鸣心有戚戚焉,发出一声喟叹。
    “储君之位有多难坐稳,那是谁坐谁知道。萧明宣不是蠢货,他定会堵死岑嘉树出仕的路,将风险掐死在萌芽状态。”
    她将所有事都掰开揉碎,萧明彻自然理解了所有玄机。
    “即便如此,他也未必愿意投效于我。毕竟,恒王兄那日的言行明显有亲近示好之意。”
    “恒王根本就稀里糊涂的。他多半是看着太子对岑嘉树冷淡下来,就想试试能不能趁机捡个漏。恒王府背后有太多守旧势力盘根错节,岑嘉树若选择投效他,而不选你,那也算不得个真正眼明心亮的人才。”
    李凤鸣转身面向萧明彻,苦口婆心。
    “可你要人家在你和恒王之间选,总得先做点什么,让他知道你愿意为他敞开府门,不是吗”
    萧明彻抬眼望天,小孩儿赌气似的“可我并没有很想让他选。”
    让岑嘉树入淮王府,然后淮王殿下看着淮王妃一天为他作一首诗呵呵。
    李凤鸣看出他在说气话,便歪头笑觑他,柔声哄道“乖点,信我有糖吃。”
    萧明彻垂眸睨她,摊开手掌冷哼“别空口说白话。糖呢”
    李凤鸣想了想,抬手以指腹在自己唇上按了按,再印上他的掌心“给。”
    见他呆怔,她还嚣张地踮起脚拍拍他头顶,哄小猫小狗般“去吧。”
    微风送来阵阵荷香,骄阳灼灼透过池畔大树枝叶的缝隙洒下来,金灿灿柔软似蜜,裹住猝不及防被甜化在原地的萧明彻。
    他想,自己此刻的模样可能有点蠢。
    好像被困在了蜜罐里,眼神直直落在那比芙蕖还明艳的笑脸上,脚下被黏得死死的,半步也挪不动。
    行吧,那就设法先将岑嘉树弄进府来。
    就算淮王妃将来真的一天为岑嘉树写一首诗,他也
    “从今往后,淮王府内任何人禁止做诗。”淮王殿下严肃立下新家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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