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你”
    苏妙真不解其意,看着他茫然地嗯了一声,却见他极为温柔道“为夫就是记着后宅里,还有你这么貌美如花的娘子等着,我也得全胳膊全腿地回来不是”他扬了扬浓眉,“要不怎么配得上你”
    顾长清是个很内敛沉稳的人,近年甚至严肃起来。
    苏妙真还从没听过他说这种玩笑话,霎时间就被他这句俏皮话逗得先是一笑,又是一嗔“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顾长清见她发恼发羞,瞥一眼李巡总,见李巡总自觉地退到远处,方给苏妙真拨了拨碎发,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已有主意。眼下得让民愤消一些下去等我一入城,就让知府把那些地痞无赖里最恶贯满盈的人交出来,给织工机匠们处置,泄掉他们的火气,再和他们沟通”
    “你安心在家等我”
    苏妙真送走顾长清,因院中起风,便在荼蘼架下坐了,一面纳凉静心,一面拟出端午节所需堂帘、剪纸、吃食等物的单子。
    用毕午饭。她想起给苏问弦这哥哥都还做了端午绣活儿,自不可少了顾长清的。便要来绣线剪刀等物,让翠柳黄莺指点着她的绣工,想给顾长清做条墨绿绫回纹锦销金方胜汗巾。正认认真真地绣着五瑞花草,忽被从书房转出的侍书提醒,说五月初八乃是苏州卫指挥使夫人的七十大寿,她得上门送礼。
    苏妙真往侍书手中的黄历一看,果见如此,忙让人去开了库房瞅瞅有没有合适的古董珍玩相送。
    她来苏州这半年,阴差阳错地还没去过卫指挥使家,就是去年春节里头,某日原定要去因顾长清替她称了病,便没有上门去拜年问好。她只隐隐听说苏州卫指挥使府与朝中某家总兵乃是姻亲,但具体是哪家,她倒不晓得,更不知指挥使府上的老夫人喜欢写什么。便招来顾寅相问,好按对方喜好身份来预备寿礼。
    顾寅慌忙搁下银菊花盅儿,立起身却道“奶奶按着伯府老太君的喜好来备办就成,反正到时候就点个景去一趟”他因被苏妙真赐了酒食,多饮了几杯,说话倒有几分颠三倒四,“不是,我是说奶奶不也厌烦这种应酬往来么,再者指挥使大人和夫人都年老体衰,故而那日竟也不必在指挥府久留打扰”
    苏妙真不解地看向顾寅问“可我一次都没去过指挥使府,当日若先走了,你们爷面子上岂不无光”
    顾寅摇头“小的猜着咱们爷未必就想让奶奶去,那家可是”似是意识到他失言了,就忙住了嘴,支支吾吾应付了过去。
    苏妙真见此情形,不由暗想她去不去卫指挥使府究竟干顾长清何事,但没深思。直到又待问及那与苏州卫指挥使府联姻的总兵是哪家时,见顾寅也只管搪塞,脸憋得通红,这才算真正生了疑心。一把顾寅打发走,苏妙真本就让绿意出去打听打听,忽想起绿意即将出嫁,这会儿怎可再随便让她去见林师爷等人的,便把绿意叫了住。按下心中疑惑接着做绣活,只准备待晚间顾长清回来,直接问他。
    苏妙真专心致志地做了一个时辰,待打好了栓汗巾的同心结,才意识到自己已然满身大汗。
    她赶紧回房洗了个澡,换上水蓝绉纱白绢里交领云袖衫儿和密合色纱挑线裙,因卧房搁了两盆冰,又添了件金滚边银红长褙子穿了,想靠着绣塌看书,却按不住担心顾长清的思绪。正骂自己杞人忧天,却听送茶点进来的绿意道“我去问着了,原来苏州卫指挥使竟是赵夫人的娘家呢”
    苏妙真险些被豌豆黄噎着“赵婶婶的娘家那岂不是嫂嫂的外祖家这我更该上门去拜见了,如何”
    “姑娘可是傻了”绿意忙给苏妙真拍背,打断道“那也是赵同知的外祖家,姑娘可和赵同知险些成了亲万一赵同知这回来贺寿了,姑爷岂能愿意让姑娘与赵同知有交集心里肯定醋”
    苏妙真用帕子抹掉唇边点心渍,咳了两声。心道顾长清哪里会为她吃醋,他连她深夜去玄妙观都毫不在乎,纵然有他性情宽和体贴、信任尊重她的缘故在,可不也正说明了他半点没拿她当房里人看么。便笑道;“单赵同知不喜欢我反而喜欢柳姑娘,不对,该称柳良娣了,那宣府大同离苏州千里迢迢,他岂能来这儿怎么也遇不上的。”
    绿意不赞同摇首“人生七十古来稀,赵大人的祖母已经去世,或许他惦念这外祖父外祖母,就不辞辛苦地来了呢。”绿意说着说着,又是幸灾乐祸地一笑,“再说,赵大人到现在可都还没娶亲说不得他还想找个姨表姐妹回去填填柳良娣的缺。”
    “落井下石”苏妙真戳了戳绿意的脑门。心想赵越北已经够可怜了,两情相悦的表妹突然成了五皇子的女人不说,他后来的未婚妻又染急病去世,还差点被算计着娶了贵妃的侄女,幸亏当时她、傅绛仙以及十一公主一行人走走玩玩,也走去了镜湖这才没让赵越北落下了孤男寡女花前月下的口实。而去年四月,赵越北的祖母又寿终正寝,他可以名正言顺地再拖个一年,甚至三年。毕竟他该是还想着柳娉娉的。
    苏妙真吃了口木樨花点茶,浅笑道“赵同知和你们姑爷一样,都是情深义重的人赵同知多也是还惦着旧人,哪里会随便将就。”
    绿意见她面上感慨,更说了个“也”字,不由得默默叹气。苏妙真虽不让丫鬟上夜,但苏妙真的小衣外裳以及正房里的铺盖枕被都是由她和蓝湘经手的,哪里不知苏妙真与顾长清几乎没有床笫之事。她与蓝湘私下里也极是焦灼,每每去顾寅那里套话回来,两人就揣度着多是顾长清还惦着陈芍
    但见顾长清平日里待苏妙真极好,苏妙真自己更分毫不介意一般,便也不好明说、就只能盼顾长清早日回转心意,更盼望她们姑娘早日开开窍。
    她们姑娘这样绝顶的美人儿,真在男女情爱上开窍了,还怕没本事没风情拿捏住男人
    绿意暗暗点头,心情也松快许多,打趣笑道“姑爷不也是么,临走时对姑娘那叫一个温声细语,李巡总都在一旁直了眼呢。”
    苏妙真摇头一笑。伸手推开了窗,就着日光接着绣汗巾上的花样子,不一会儿,因着午后半丝儿风也没了。骄阳炽热无比,烤得人懒洋洋,苏妙真便有些瞌睡,正拔出银针仔细叠收着汗巾子。忽地看见顾寅仓仓皇皇从前衙跑进后院,急声喊道“奶奶,咱们爷在织造衙门前被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兔崽子给捅了”
    霎时间。苏妙真全身上下一阵冰寒,竟愣在了原地,脑子里全是空白、忽地手上传来一阵刺痛,才意识到是银针深深地扎入了指尖,她咬咬牙,强忍着钻心的痛将银针狠狠拔出,往地上一甩,便提裙要往外跑。
    绿意亦是唬得面色惨白,瞥见苏妙真食指正渗着大颗大颗的血珠子,慌忙去拦“姑娘先包扎上”
    “不用”苏妙真断声叫停,推开绿意,用汗巾直接把手上伤口裹了裹,就直直奔出房,招呼着人备车,走了几步又大声喊道“不备车了,把我的小红马牵过来”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听得响动都跑了出来,俱是一脸煞白捂着嘴惊呼。
    冬梅见苏妙真就要出去,三步跨做一步拉住苏妙真急声道“苏姑娘别走,也带上我吧”
    苏妙真正是万分焦急的时候,忽地被人拽住,立即火冒三丈。哪里管得了这冬梅原是陈芍的旧仆,得给她脸面苏妙真当即喝骂道“我是你当家奶奶,你怎敢喊我苏姑娘,反了天不是”
    满院的丫鬟婆子从没见过她如此高声说话,见她大怒,当即都怔在原地,讷讷说不出话来。苏妙真趁此机会,大力甩开冬梅,冷冷瞥去一眼,强忍了惩处冬梅的冲动,叫上顾寅就往后边仪门冲。
    顾寅和另外两个小厮正开着锁,蓝湘几人慌忙跟来,拉着苏妙真苦劝道“城里那么许多暴民姑娘要是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
    顾寅抹汗高声喊道“说是咱们爷现在被送到吴王府了,吴王府那块儿肯定没暴民”绿意瞪他一眼,正要骂他帮倒忙,忽见得顾寅给使了个眼色,到嘴的话就转了个弯“那也不能就这么抛头露面孤身一人出去”
    苏妙真一听这话,立马推蓝湘回去拿眼纱,又让顾寅去找个兵丁跟随。正等得心烦意乱,见得她们回来,便一把抢过眼纱胡乱戴上,将裙子一收,奔出仪门,翻身上马,一气呵成地挥鞭而去。
    小红马如箭出云霄一般掠了出去,只看得顾寅和那兵丁咋舌不已,连说了几声好快的马,便慌忙也掠马而上,往吴王府的方向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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