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真一听这话,心先放下半颗,顾长清既然能去前衙理事,想来只是轻伤。但她仍恼声道“这人,怎么半点不知道爱惜自己他就是不爱惜自己,好歹也得想想有人还在后面悬着心呢。”
    顾寅忙劝道“奶奶,咱爷这是忙正事,还不晓得奶奶回来了。奶奶与其置气,莫不如先亲手煎了补药好汤,等爷回来见了,那只有欢喜的,伤也好得快了”说着便给绿意使眼色,绿意会意过来,也上前劝道“这话有理,姑娘想想给姑爷炖些什么汤,奴婢这就去备食材”
    苏妙真点头,便如此这般地安排下去,在灶上忙活了半日,炖好汤水,便往明间歇息,没坐一会儿,却见院中走来一人,可不正是顾长清。
    拾阶进堂,他错愕地看了一眼苏妙真“妙真,你怎么这会儿就回来了,吴王府的戏班有名的好,一唱就是几个时辰,你也没多留”
    苏妙真眼尖,瞧见他背过身去的左手上缠了白绢,“我一听说你在浮桥那边受了伤,就赶回来了。哪里还有心思听戏看杂耍。你明明都受了伤,不说回来养一养,又往前衙去了。我回来没见着你人,可吓得很呢”她轻轻拉过顾长清的左手,瞧了瞧伤势。望向顾长清轻声道“你身边该是跟了巡役,更别说还有从知府那里借来的衙役,怎么还受了伤呢,实在蹊跷”
    “不是有句话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么,你好歹还是读过圣贤书,中过榜眼,怎么这个道理,还没我一个女子清楚呢”
    明间里的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顾长清见得苏妙真双颊添霞,面有微愠,可语气仍是柔甜似水,半点重声也没对他发,不由心中一叹她的脾性果然极好的,却不像
    顾长清犹自沉思,忽察觉官袍被轻轻一扯,却是苏妙真抬脸看着他,蹙眉如柳,眸似点漆,轻轻声问,“你不能和我说实话么咱们虽然没,没可也是拜过堂的夫妻呀不过,若是你为难,也当我没问过吧。”
    顾长清任由苏妙真牵着他坐进紫檀木龙凤成祥东坡椅,看向苏妙真,见她立在他跟前,仍是俏生生温柔柔的模样。他不由心中一软,忆起她本是个聪明伶俐的女子,只怕心中已有思量。他不欲让她多想伤神,便道“妙真,这事你无须担忧,今日这事的结果正和我意”于是温声分解来。
    原来顾长清早知关吏仍背着他层层课税盘剥船商,但一来没抓到实据,二来被推出来顶罪的都是胥吏,三来他新上任,手下人并不服管,便有心先安插些得用人进关恰逢今日重阳,一扬商贩卖湖绸要往临清去,查货时关吏见顾长清不在,便想多课,上船盘货时索要孝敬银两,对方交足了税,自然不肯再送,便争执起来。
    而那关吏又是个一灌黄汤就不知天高地厚的。且因着顾长清在,这几日早觉得憋闷,此刻逮到了机会,便指挥着巡役将湖绸开,箱毁损许多,却不知那扬州船商大有来头,自不服气,吵将起来,船上水手便和关吏打了起来。顾长清又因此受了伤,就借此裁撤不少关吏。
    苏妙真疑惑“那船商既然有来头,他们怎么会不知道,敢得罪对方呢”
    顾长清笑了一笑,“因为船单虽在,货单却不见了,他们自然不知道货主是谁。”他顿了顿,“今日被我裁撤下去的委官是织造衙门过来的。”
    苏妙真自然晓得他在说什么。船单上载有船主的籍贯姓名,货单上才是货主籍贯名姓,,多是前一日交单纳税,后一日放关开船。当值关吏查得多只是船单,自然不晓得对方来历,又急着科罚,就这么闹将起来。
    她揣度出来顾长清的语气,心道这么说,顾长清多半是故意受伤的了,毕竟上司因着属官的舞弊而受伤,那到哪儿都说不过去,顾长清更能名正言顺地免掉其他不服管的关吏。
    又听他的后半句,更是一呆难怪他没办法直接赶人那委官原来是织造衙门的人。想了想仍是道“我听婉玉说,这任织造似乎也,也和五皇子有点关联,你多少提防着点儿”
    “好。”顾长清答应得迅速。
    苏妙真抬眼看向顾长清,仍是忍不住轻声问道“那货单,是你动的手脚而你又早打算在今日调那孙委官上去当值甚至也算好了要受个小伤”
    她以为顾长清不会回答,然而顾长清却痛快颔首。“我也没料着这机会来的如此快,可既然来了,当然要抓住妙真,我也粗学过武艺,算得准当,左手只受了轻伤我这边只有把最麻烦的人裁掉,才能免除后顾之忧,陆续办其他事至于织造衙门,我也有打算,你不必忧心”
    苏妙真听他承认,愣愣地看向顾长清,他端正的面容上仍是温和沉稳的神情。
    苏妙真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说什么是好,道“可,可你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危冒险,刀剑无情,万一混乱中你失算了”
    但见顾长清笑道“妙真,你有所不知,这钞关甚是紧要,我既然奉了皇命来此,合该尽心竭力,不计己身安危”他顿了顿,笑意更多,“或者这么说,富贵荣华险中求”
    她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太知道了本朝赋税收入来自三大处,一是田赋,二是盐政,三就是钞关苏妙真心中一动,想起转任盐政的苏问弦来。他是不是也如顾长清这样处在风霜刀剑的境地里呢,可他昨日来的信里半分没提,只讲了些盐场缉私的趣事,再就是对她的叮嘱
    她以前总觉得顾长清和苏问弦在很多地方都截然不同,可现在看来,他二人还是有类似之处的,都是一样的心智深沉,都是一样的手段练达,也都是一样的抱负远大。
    她凝神半晌。忽地,却被顾长清抽走衣摆的动作惊醒,她看着空落落的右手,又望向顾长清,见他不着痕迹地起身走开一步。
    但他向她认真许诺“妙真,等我忙过这阵,就带你去钞关上玩儿,钞关上繁华至极,船多人多。岸上店铺云集,还有些小摊贩,卖泥人糖人对了,还有演皮影戏的,你见了肯定喜欢”
    这是在哄她么苏妙真哭笑不得,但暗暗一叹这么看来,他二人就连待她,也都是差不离的可不都拿她当小孩子照管了么。她想说些什么,因见得他疲乏,便只是点头答应。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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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说顾长清仍是夙兴夜寐地早出晚归,让苏妙真连和他说句话都难,如此这般过了十数日。某天夜里他忽地回来说次日便能领她上关,问苏妙真想怎么去。是扮成丫鬟小厮还是戴上眼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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