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那姑娘只有一品的富贵,过来了,岂不带累我们殿下也没了那最上等的尊贵”
    “可她是傅家三代唯一的女儿,要拢住傅家可不就这条路了。老侯爷把绛仙那丫头看得比儿子还重还宠,对儿子还听说时常拿鞭子棍子教训的,对这女儿,那是一个宠溺。”
    崔尚食琢磨出贵妃的口气,道“话虽如此,父母之爱子,必为之计深远。老侯爷看着教训小侯爷教训的厉害,这里面难道就不是存了慈父心肠,指望着小侯爷成材么。娘娘未能生下公主,只有五殿下这么一个龙子,但不是还有个外甥女么,要抓住傅家,不一定非得是为五殿下娶妻,还可以是舅爷的三女,刚好年岁相当。”
    贵妃一听提起她兄弟和外甥女,凤眼一眯,恨铁不成钢,哼道“本宫哥哥是个不成器的,好容易谋得了户部仓场侍郎的缺,他整日价只晓得在通州醉生梦死,内帷不修,和小妾厮混取乐,正经没养下来一个嫡女来。别家还好说,傅家历来挑儿媳只挑嫡女的,这事京里人都晓得的,你让我怎么跟傅家开口。”
    说着,贵妃随手把一定窑粉花卉纹茶盏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几声脆响,那茶杯碎了一地。如此发了一通火,犹不消气。
    忽地一宫人屁滚尿流地滚进来,嚷道“娘娘,不好了,五殿下不小心惊了马,摔了一跤下来。”
    天色渐黑,四山街各处酒楼店铺悬起纱灯帘幕。
    天香楼临街包厢处。
    残席撤过,掌柜的跑上楼,殷勤又让上新酒,亲自把盏,一一给席上众人倒酒。
    傅云天笑道“你这老骨头素来仗着生意好家大业大,不亲自劳动的 ,怎么今儿却这么奉承来了。莫不是知道这里面坐着的都是各处给事中,掌管天下言路,想指望着他们给你到处说说好话”
    掌柜的道“这等福气,小的却从没指望过。不过小的瞧见晓飞阁掌柜被官中的人拿走问罪,难免物伤其类,心有戚戚赶忙来几位大人面前显显眼,日后多照看则个,真遇上了事,好歹念小的此刻的孝心。”说着,亲来递送净手的热毛巾,对众人唱个肥诺,恭恭敬敬地退出包厢。
    齐言从临窗处走过来,坐下道“今儿这一出临街纵马,不晓得踏伤了几多人命。”
    今日东岳大帝生辰,京城平民陈列鼓乐旌帜、楼阁亭彩,导引东岳大帝圣像游街。所过之处,路人千百。傅云天先一日定了临街包厢,请来吏部、礼部和户部三处的给事中,再三相邀,这三人碍不过盛情,便来了。
    上午果见坊肆满人,行者满路,各处百姓都出来观看圣像过街。但及至中午,不知为何,见那五皇子不呆在东岳大帝庙进香,反而纵马急急过来,进了隔壁的晓飞阁。临走时,见那五皇子趾高气昂地打马离去,而隔壁的晓飞阁里头则哭天抢地。
    而快出四山街时五皇子的御马踏拐角路口,经一地上小坑,那马踩过去,本也该像来时候般,如履平地,不知怎的,它大发脾气,又踢又咬。四处乱窜,踩过四山街几家摊位小贩,闹得整条街的人四处逃窜,后来几位侍卫合力制住,但五皇子下马时还是不小心滑了一跤,
    众人下楼一看,正巧碰见五皇子被人扶上马车,晓飞阁店铺被砸的稀巴烂,而掌柜被套上枷锁被顺天府尹带走问罪。
    私下打听过才知,原来不过是为了一样百灵。
    齐言冷笑道“就为了一只百灵,害的人破家灭业,也算不能能耐。”
    傅云天叹口气道“谁说不是呢。愚兄还记得,令尊曾经癖爱收集好砚,天下名砚十之八九都经过手。后来被知府巧取豪夺,害得令尊破家败业,更身死牢狱”
    “幸亏兄弟你奋发上进,考中状元,叩请圣上翻案治罪,这才报了令尊的冤仇。这案子刊载天下邸报,谁人不知兄弟的孝心可惜,可惜那晓飞阁掌柜并无如兄弟般出息的儿子,而对方也不是个小小知府,而是”
    傅云天顿住话,没往下讲,起身为齐言斟酒。齐言似为此事触动往日旧恨,面色变换数次,都极为难看。此刻看也不看,连喝三杯。
    座中请来的,都是朝里有名的年轻言官,年岁尚轻,又是言官,都还有些“他们身负皇恩,需拼死谏言的烈性。”
    礼部给事中魏江将眼睛瞪得铜铃般大,道“怎得,所谓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难不成就因为对方身份,就放过不究了么。”
    傅云天又给自己斟酒,故意再叹道“这话怎能瞎说的,让人知道了几位兄台议论他的过错,到时候传出去,几位兄台或许就会被贬官,虽得个不畏强权的名声,到底有碍前程。”
    这几位给事中在此宴饮一整日,傅云天又有意劝酒,请来酒楼里供奉的说书先生唱曲艺人轮番过来献艺佐酒,气氛极好,便都喝得醉醺醺的。
    俗话说“酒后壮人胆”。礼部给事中魏江醉得满面通红,哼道“五殿下行事恣意狂妄,我们做臣子的,若是没见着也就算了,既然看见了,怎么能当不知道。”
    礼部尚书乃皇后的伯父,魏江很得礼部尚书的恩遇,也是保立三皇子一派的人,顾家老太爷上书立储时也跟着进言,要求早立嫡子,以安民心,以定社稷,好避免先帝在世时的腥风血雨。乾元帝将相关立储的折子一概留中不发,被群臣在朝见时问了,也不过一句“朕尚壮年之时,诸卿不必心急”应付过去,被问多了,反而骂一句“诸卿莫不是望着朕早死,好拥立新君”。这话一出,朝臣们很是消停了一段日子,但私下仍有议论。
    嫡子只有二三皇子是,二皇子乃先皇后所出,体弱多疾,一贯没什么存在感,故而争储位的焦点在皇子之间。
    魏江此刻便嚷嚷道“以我说,回府了我就上书痛陈,让圣上看看五皇子的骄横放纵,不能被蒙蔽了。圣上如何裁夺处理,那是圣上的事情,我们做言官的见恶而不发声,却是我们的过错。”
    傅云天一拍桌案,大赞一声“好。”
    他望向魏江,故作一种钦敬神色出来“想不到魏兄有此等的豪气忠心只是那到底是五皇子,为了自身前途,愚兄得劝一句,不要意气用事,魏兄还是作罢吧。”
    魏江口舌不清,仍嚷嚷道“此言差矣,既然身为臣子,怎能顾惜一己之安危,而陷百姓于水火。”
    户部给事中宋力亦是醉得不轻,结结巴巴说道“魏兄有这样的豪气,我怎么能落于人后,我也要上书弹劾这纵马行凶,强占财物的恶行齐兄,你呢,你是六科给事中之首,这事也该给个话吧。”
    六科给事中不属于六部三法司,反而能参政议政,监察六部三法司,弹劾群臣。与科道御史同为一类,朝野上下无论是文武百官,还是宗藩勋爵,都受其监督。官品虽低,却清贵无比,以敢于谏言闻名天下,便是为人主者有过失,他们一样敢上书痛言,先帝在世时还曾廷杖过几位谏言的言官,但那几位言官身死而名存,世人提起来,都称赞一个“忠”字。
    齐言重重搁下酒杯,他虽微醉,目光也清明,但此刻却是愤恨冷笑,道“此等冤案,我若不尽责上报,就连我爹,也是会死不瞑目。”
    傅云天听他们几人开始议论奏本一事,暗自一笑,想傅绛仙这计策,果然灵而又灵。
    先找人出高价买晓飞阁掌柜的店铺,晓飞阁掌柜自然心动,结果被五皇子内侍晓得,还以为他要携着百灵跑路,急匆匆趁着东岳大帝生辰进香一事来强行抢夺。
    又安排他提早请了几位素有清名的给事中在隔壁聚饮,果不其然,这几位给事中路见不平,岂能无动于衷,尤其这齐言父亲蒙受冤情的过程,与那晓飞阁掌柜如出一辙,他岂能不作为
    更交代他先用母马粪便,涂抹街道坑口,引得惊马纵马伤人一事
    如此智计百出,看来绛仙是真的不想嫁过去。
    不过这样也好,五皇子行事如此,能不绑上去,还是不绑上去的好。
    只是不知,傅绛仙从何得知,五皇子看上了晓飞阁掌柜的那只百灵,她又怎么晓得齐言父亲死于冤狱这案子虽刊载各处邸报公文,朝官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平日并不见她看那些东西。
    绛仙许诺,会在生辰时,请来许家那位姑娘过府,到时候他便可一解相思傅云天按不住这兴奋心情,招呼过三人,喝过一轮,忙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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