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是她的先生;

    一个远赴鞑靼和过亲,几经沉浮回到宫廷,一个身世离奇幼年逢难,忍辱负重复仇洗雪;

    一个身上有着另一个人仇人的血脉,一个先才当着另一个的面杀了她的血亲;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掠过后,唯一留在脑海的,既不是沈芷衣,也不是谢居安。而是不久前,那个下雨的傍晚,张遮含着极淡的微笑注视着她,那样笃定地对她说“娘娘,你可以。”

    等待的时间,被拉得无比漫长。

    可却很难分清,到底是才过去一刻,还是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久久立在大殿门前的姜雪宁,终于动了。

    她看了一眼谢危,眸底千回百转,然而只是向他露出了一个有些奇异的微笑,便转身走向了沈芷衣

    燕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

    殿前更突起哗然。

    谢危垂在身侧的手掌忽然用力地握紧了。

    连沈芷衣都只能怔忡地看着她。

    姜雪宁在她身前停步,想起自己与沈芷衣这一世的初遇,是她提笔在她耿耿于怀的那道疤上画了一抹樱粉,从此她对她好,她也对她好。

    天底下有什么比这更好呢

    她只含着一点柔和的笑意道“其实,迎殿下从鞑靼回来,并不是我最高兴的一件事。我最高兴的是看见,殿下再也没有刻意遮掩过面上的伤痕,您终于接纳了自己。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您扶立新皇也好,拥兵自立也罢,在姜雪宁的心里,您永远是那个一无所有爱世人,留给我一抔故土之约的公主殿下。”

    沈芷衣突然泪下。

    姜雪宁却抬了她的手,将那沉甸甸的传国玉玺,放进了她的掌心。

    她说“我想要相信您。”

    在她话音落地之时,立于她身后的谢危身形却晃了一晃,紧握的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他几乎要将自己的手指握碎

    一无所有爱世人

    他不是没有料到姜雪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那“爱世人”三个字却像极了三枚极长的铁定,楔入他心脏,又如忽然翻涌而起的浪潮一般,将他所有强撑着绷起来的镇定和偏执都击垮

    喉咙里隐约有一股腥甜的血气上涌,谢居安从未这样疲惫过,他不愿再听半句,径直转身,拂袖而去。

    乌金西坠,衣袍猎猎。

    然而他才行到那长长的台阶前,那道熟悉的声音便在他身后响起“谢居安”

    谢危到底停了步。

    片刻后,一只带着温度的手掌,从他身后伸来,握住了他的手掌。

    姜雪宁凝望着他“来时我便说,我有话想对你讲。”

    谢危怎会不知

    那天她见过了张遮,第二天一早,便说有话想要对他讲。

    剑书偷偷来禀告了他。

    可是

    他转眸望着她,突起的喉结上下一阵涌动,只道“我也说过,我一点也不想听。”

    在马车上,她便几次三番想要开口。

    可谢危总是叫她闭嘴。

    那时姜雪宁以为,大约是将到京城,决战在即,这个人或许需要静心定神,所以开口不成之后,便没有再打扰,只想着过两日再说也不迟。

    然而此刻看着此人模样,她还有什么不明白

    这个人活得该有多苦呀。

    她险些哽咽,却没有放开他,只是伸手去拿他右手一直紧紧扣着没有松开的那柄刀,便像是当初在山洞里他哄自己时一样,轻声道“把刀放下吧。我就在这里,我不会走。”

    谢危满心都是深重的戾气。

    他本不愿松开。

    可又怕那柄刀伤了姜雪宁的手,所以到底还是慢慢放开了。

    她将刀扔到了台阶下。

    这聚集了数万人的太极殿周遭,不知为何,忽然静悄悄的。

    那一方传国玉玺就压在手中,可沈芷衣却没有看它,反而是看向了与谢危站得极近的姜雪宁,她问“宁宁,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姜雪宁说“我知道。”

    这个人上辈子逼杀她,就算到了这辈子,都还想过要带她一起去死,绝不是一个好人,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甚至可以说,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因为她看过他最真实也最疯狂的一面。

    沈芷衣又问“你是喜欢他吗”

    姜雪宁想了想,道“喜欢。”

    这一瞬间,谢危的手掌轻轻颤了一下,脑海里却仿佛有万般光影掠过,最终什么不剩下,只是怔怔望着她。

    燕临站得太远,没有人能看清他模糊的神情。

    沈芷衣也好久没有说话。

    她并不是完全认同谢危这个人的,怕她的宁宁选错了伤心,可却不能去拦她,千百的担忧,最终只化作一句“那你真的清楚,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

    姜雪宁朝她一笑“我清楚。”

    而且非但清楚现在在做什么,还知道将来要做什么。

    所以平静而坦然“我要同他成婚。”

    “”

    那一天晚上,他问过她一次,可她没有回答,他便再也不敢问第二次。

    可现在她说,要同他成婚。

    谢危突然无法分辨,这究竟是真,还是梦她难道不是要离开他,去找张遮吗

    姜雪宁看着他,突然发现,她竟能读懂这人此刻的想法,于是忍不住笑了一声“很久以前,你跟我说,倘若是你喜欢一个人,便要永远藏在心里,不让那个人知晓。可是谢居安,你若真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藏得住呢”

    谢危不明白。

    姜雪宁也看出他不明白“你真的,聪明绝顶,可就是不会喜欢人。”

    谈情说爱,这个人笨得要死。

    一不小心便要钻进牛角尖。

    太害怕拥有的再失去,也仿佛觉得那些得到的终将会失去一般,所以偏执,偏激,还偏偏不肯对人示弱,把那些话都讲出来。

    姜雪宁忽然觉得,这个人和前世的自己,实在是太像了。

    有些东西不明白,所以撞得头破血流。

    她眨了眨眼,眼底隐现泪光,却拉着他的手,踮起脚尖亲吻他微凉的薄唇,低低道“谢先生,你教过我读书,写字,弹琴,做人。可从今往后,换我来教你,教你怎样好好地去喜欢一个人,好不好”

    这一天,谢居安究竟是怎么回答姜雪宁的,最终成了史书上一道始终无人能解答的谜题。

    因为,就在这大家都聚精会神的当口。

    整座为夕阳笼罩的太极殿前,突然响起了吕照隐那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终于没能忍住的大骂“我就知道,我早该知道雄才大略净拿来算计哄骗人小姑娘不干,不干了老子要改行做官去了真是他妈信了邪才跟你一起造反操了你祖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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