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皎病了。

    那日和李恒在花园坐了许久, 冻得手脚冰冷。虽然回家后泡澡, 但次日起来便浑身沉重,额头烫人。

    李恒请先生来切脉, 只说是风寒,且开一副药吃。然吃了六七天药, 病况未见好转。嗓子哑了, 口鼻处因鼻涕擦得太多也肿了, 时不时还高烧不退。

    无法, 魏先生连换了好几个药方,依然不得好。

    许星做功课的间歇跑来看, 口无遮拦地说甚,“身病能医, 心病难好。”

    魏先生将他爆捶一通,吼着拖了出去,“许先生, 你在郡守大人的宴饮上出了那般大的风头, 现在整个河口谁人不知你的名姓这会子外面不知多少人拿了帖子要请你,你还不好生功课若哪次表现得不好, 宴砸了, 提头来赔”

    顾皎现最听不得的就是死啊活的,更别说斩首了。

    她闭眼,将药一口气喝完, 张开口吃了含烟喂过来的糖果, 冲旁边守着的李恒道, “怎么还不去如脂的会馆今日来的先生们更多,你不出面是不行的。”

    那日宴饮,许慎先生出手将人皮肉剖开,接了断骨,又径直缝合上。堂上人均言那伤者的胳膊肯定是废了,搞不好还会因伤口溃脓而亡。不料许慎开了几副药,日日让丫头盯着吃喝了,不得几日,伤口不仅开始愈合,也无发热等等症状。现过了约莫一月,日常事务几能自理。

    因此,本来小有名气的先生立刻名声大振,引得左近的人家都来看。那公寓楼本就是为了招待士人才设的,不几日便住得爆满了。

    楼中设施完善,烧上火炉,温些美酒,从人和侍者自会打理俗务,他们便只管高谈阔论,日子美得很。为此,许慎主持了好几场清谈,将河口四郡的现状摸得更清楚了。半月前,东边来信,燕王大军直入青州和南方水泽,搅得九州大乱。

    天下乱了,便是士人和谋臣们大展身手的机会。

    今日,会馆中又有宴饮,来了几个大儒,要和李恒论天下大势。

    李恒看顾皎脸上好不容易起来的肉下去,内心十分恼恨,道,“且让他们等着,我再看你一会子。”

    “我病中,有甚好看的”她推他走,“你快去,我一个人再睡会子,清净。”

    “不怕冷”她睡觉,总要巴着他的。

    “让他们在炉子里多填些柴火就好了。”顾皎咳了几声,“柴火不行,放石炭也得。”

    李恒见她当真无精打采,起身看了她一会子,方才心事重重地走。

    杨丫儿递了一杯温水过来,“夫人,郡守当真担心你。”

    那是自然的,他伤了的时候,她也是真担心他。

    “他对你好,你不该赶他。若是凉了心,怎么好”

    顾皎笑着躺床上去,“我病了,还得耐烦着安抚他夫妻不该是这般小心翼翼的。”

    杨丫儿不吭声了,喂她喝水。她润了喉咙,又咳了几声,“我知你们担心,其实不必。郡守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当真要作甚,谁说也不好使。”

    说完,她缩被窝里,将自己完全地盖起来。

    顾皎刚穿来书中,对一切迷惘得很。为了活命,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周遭,完全封闭了内心,只让脑子高效运转。她不必思考合理性,将一切人物都当做nc,即便面对鲜血各种恐慌,但也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工具人而已。因此,她内心不必有各种负罪和道德上的愧疚,活得也还算好。

    可缠着李恒,当真是用了许多真心。她一个爱情苦手,反复回忆各种恋爱电视剧和言情小说,一门心思要将他勾搭到手。那些办法倒是有效,她自己也还算沉得住气,事情仿佛很顺利。可书上教了一切,唯独没说的是戏演久了,会当真的。

    李恒会笑会怒会伤会痛,也会真心实意地叫她皎皎。他越是爱护她,越是拿当她一个人,她的心便越痛苦。只因和这世界的联系越深,便越不能将他们只当书中角色去看待,反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是人,难免就牵扯两地的差异。即使顾皎懂战争的残酷,可也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弄出来的枪炮收割大片生命;她也知晓乱世人命不如狗,但到底也忍不下有人在自己面前为奴为婢,拿命不当命。

    许星说得没错,顾皎是心病。她自己知,魏先生知,李恒更知。

    顾皎将头严严实实地盖起来,眼睛闭得死紧,可眼泪却不听话地落下来。心里涌动着不知什么,既是悲哀,也是某种柔情,只有借着眼泪才能释放出来。她纵然能将后世某些容易实现的技术搬过来,改善许多人的生活,却无法立刻散播自己的思想,踏平几千年的文化鸿沟。

    这种无奈,比挣扎着活命更要沉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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