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起, 满地黄。

    含烟坐在驴车上,晨露染白了她的头发, 满脸更带着寒霜。

    原野上有鸡鸣声,更有狗吠, 然掩盖不了凄凉。

    几个穿着皂服的衙役穿行其间,每到一处房舍,便有哭声。那声初时极响, 后却逐渐降低,缠绵着不去,入了人心。城中发了征兵的令,每家须得出一个成年男子。不仅如此, 还得自备军衣、靴子、皮甲和武器。

    这大半月来, 四处哭声和铁匠敲打的捶声。

    含烟将帽兜拉起来, 挡住了脸,“长生,能再快些吗”

    长生甩开了鞭子, “好咧。”

    车行得一刻, 下官道, 走上去小庄的坦途。含烟遥遥地看见小庄以及庄子后面新起的一大片房舍和工坊,大大地松了口气。

    只要夫人在,总归是有办法的。

    驴车停, 长生收鞭子。

    含烟一刻也不等地跳下车, 冲着庄子里去。

    长生连叫了几声姐姐, 包袱忘记拿了, 也没音儿。

    看门的小子道,“这几日找夫人的人太多了,都这般忙忙慌慌的。”

    长生答了一句,“毕竟是兵役大事,上头压下来的,任谁也没办法。”

    “幸好咱们都没十五,算是免了。”一副大幸的某样。

    长生将含烟的包袱拎起来,站到他面前问,“幸若是十五岁以上,一家一个都不够用了呢若是十五岁以上男丁,尽皆要去呢若是全都去了,再要十二以上的呢”

    小子被他几连问,问得面色发白,慌张道,“长生哥,当真”

    “甚真不真你没长脑子呢我说是假若,假若躲是躲不掉的,除非你愿跑进山去,一辈子做山民。否则,还是想想该怎么办吧。”

    说完,长生拍了拍包袱上的灰尘,自进去了。

    那小子呆若木鸡,却有另一个拉了拉他的胳膊,小声道,“顾老爷本帮二少爷和长生哥都办了买命钱,结果二少爷非闹着要去。长生哥见二少爷去了,也跟着去。你别那样瞪着我看,他们定要去。不过想想也是,如果征兵到后面,当真要把全部男人都捆过去,跟着不知什么不认识的将领做炮灰,还不如跟二少爷一道。起码,起码将军是咱们自家人,会顾着咱们的。”

    含烟入前院,杨丫儿守在回廊下,屋中传来许多人声。

    她走过去,轻声问,“夫人在理事”

    杨丫儿点头,“自打县里贴出来告示,要征兵,夫人这边便没停过。商会的事自有顾老爷做主,可许多乡老却希望夫人能出面,保下许多子弟来。”

    她说得摇头,“也是为难夫人了。连周大人都被抽回校场去了,她能有甚办法”

    “夫人这几日睡得可好离魂症犯过吗将军那边,可有信来”含烟问得小心翼翼。

    “咱们自己人,你有话直说,何必这般作态”杨丫儿有些嗔怪。

    含烟眼睛便红了一圈,但又强忍了,道,“我知夫人肯定十分忙乱,但有个事又不得不求她。杨丫儿,你家里,你哥哥”

    杨丫儿懂了,叹口气道,“告示刚下来的时候,城守便叫人挨着乡里到处发。我家按照规定,是得出一个人。我爹还瘸着呢,只好我哥去。可我哥还没成亲,也没生侄儿侄女,愁得我妈无法。”

    “那怎么办”含烟问。

    杨丫儿看她一眼,“二十两银子,将家底淘空,倒是能凑得出来。可那之后呢一大家子人,还吃饭不再一个,这仗要打多久呢如今税又加了,明年年成如何也还不知。我哥最后拍板,说既然二少爷都不怕,他也不怕,便跟着二少爷一起去。”

    含烟听了,略有些怅然,“要我家哥哥能这般懂事,倒是好了。”

    “怎地又求你面前了”

    “我攒了几两银子,想着娘不容易,便托长庚哥带回家去。不想他们拿着银子,以为我还有钱,便叫我帮忙凑几十两,将哥哥的买身钱出了。我哪儿有钱又有甚脸面找温老夫人想来想去,只夫人对我最好。”含烟说了,眼角滚下一颗泪,“可我也太无耻了。夫人对我好,我却想仗着这好处再求她帮忙。杨丫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杨丫儿见她真伤心,赶紧帮着擦眼泪,将人拉回廊下去了。

    里面传来顾皎轻柔却极有力量的声音。

    “我体谅大家的难处,也知你们的担忧,十分感同身受。毕竟,我家将军乃是前锋,战场上杀进杀出不知多少回;更不知多少次从刀口剑尖下捡回来一条命。大家都是人,人生父母养,岂有不心疼的道理我二哥死命要去参军,我爹两三日白了许多头发,诸位爷爷伯伯也不是没见。这些我都尽知了,也确能拿出一部分钱。可诸位可知龙口多少户人家需得多少男儿去我纵然将家库搬空了,能买得下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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