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从远方来, 遗我一端绮。
    相去万余里, 故人心尚尔。”
    明月初照未央宫,南夫人的歌声伴随幽幽琵琶弹唱, 响起在宫阙一角。
    一内监、一牛车、一琵琶。
    那里离椒房殿尚远, 一丝弦音也没能顺着风飘过来。
    月光下,玉阶上下宫人攒动, 进呈御膳。
    已琳琅满目摆了满案,对于难得一见的帝后同席,进膳的少府太官令心中有数
    齐凌口味中庸, 于食物不甚挑拣, 呈什么吃什么, 因此少府呈给他的膳食大都是遵照仪礼“春行羔豚、夏行腒鱐, 秋行犊麛,冬行鲜羽”的中规中矩菜品, 但求无错。
    而朱晏亭则不一样了,这位出身楚地的皇后口味也极具楚风,与皇帝初婚伉俪, 年少夫妇相谐, 郑太后亦不能撄其锋芒,少府上下无不竭尽心思投其所好, 恨不能移来九嶷山和云梦泽。
    齐凌本心无旁骛埋头用膳,一直至食将饱时,才发现朱晏亭用的膳食和他差别甚大今日少府进的有一品色香味俱全的“姑射之山”,冰雕作九嶷, 冷气化云雾缥缈;苏草、兰若作草莽森森,似能现虎豹花狸;脍珍鲤片轻如沃雪,芥子芍药之酱盘作花团锦簇。
    宴飨之时不是没有见过这道菜,奉给皇后的减少了宴会上金云玉山堆叠装饰的排场,反愈显得更加精致,野趣森森,诱人食指大动。
    齐凌兴起,招来侯在外的少府太官令询问来由。
    太官令答“供殿下的馔飨,皆由章华郡云昌冰库所供。”他偷偷觑一眼皇后,似有意道“是请平阳侯过目的。”
    齐凌稍微静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平阳侯”是谁。
    朱晏亭生父朱恪,虽在琅琊被他斥归,大婚时也被刻意忽略,按例当给皇后母家的聘礼也都封在了长亭殿,但是宗正卿齐茂几番劝谏上表为他讨封,谓此子虽多有不端,但身为皇后生父,太苛待他场面不好看。
    齐凌被烦不胜烦,封了个虚爵“平阳侯”,便把此事抛诸脑后。
    太官令不知朱家父女失和,本意是讨好皇后,却不知弄巧成拙。
    齐凌侧头看了一眼。
    朱晏亭仿佛充耳不闻,正若无其事垂头吃那鱼脍。
    她着绯裙,冰肌如透,青丝后挽作翠云,动作缓慢优雅,朱唇微启,雪白鱼片送到口里时,唇边沾了细微一点几乎看不出的赤酱。
    齐凌挥手屏退了太官令,与她攀谈“阿姊盘中之餐,怎么望着比朕的更好”
    朱晏亭兀自搛携菜肴,随口道“昔日管仲对齐桓公,士、农、工、商四民不可使杂处,其心乃安,不见异物而迁焉。往后陛下也不可与妾同食,免陛下也见异思迁。”
    “”
    闻她冠冕堂皇之言,料是时时不忘劝谏之责,齐凌沉默片刻,压了几分语调“原来皇后欲驭朕如四民。”
    这是大逆不道的话。
    朱晏亭却似乎不担心他真的发怒,竟一眼也没有转过去打量他的神色,眼眸垂着,唇角犹带笑意。
    “妾这是规劝陛下,陛下自己吃饱了,见别人盘里的饭菜香,这是什么道理。”
    话音未落,齐凌已挨了过来,离席就她席“朕还是觉得阿姊箸里香,搛一块来。”
    朱晏亭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是时屋内还有宫人、少府黄门内监十数人。
    诸人见此情景,纷纷知趣退去。
    她缓缓举箸。齐凌垂头就着她的手,含去了一口英华,犹未松口,叼着细长的犀角筷,反动她指。
    似乎漫不经心道“听说,今日阿姊处罚了南氏,还去打听朕有无龙阳之好了”
    他的话随意抛落,含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朱晏亭不料随口过问是否有龙阳之好这等细微之事都会传入他耳里,心下微慌,紧紧抓住手中的筷箸。
    她抬眼观察齐凌的神色,发现他似乎并不介意,反倒是眉轩飞扬,目含得意之色。
    不知在高兴什么。
    “朕这些时日,常常躬省。”
    语气一本正经。
    “大婚之日,放浪形骸,未令阿姊有夫妇情浓之感,朕之过也。”
    “这些时日,惫怠松懈,未效寸力于子嗣大事,令皇后惶惑,朕之过也。”
    “”朱晏亭终于听不下去,伸手挡他口,手方及唇畔,便被他一手抓住。指后黑眸含笑,深的慑人。
    他伸手擦去她唇角沾上的一滴芍药酱。
    指尖刻意停留在那里。
    朱晏亭微微偏了脸,目光闪烁躲开了露骨的眼神。
    又被卡住下颔,将她脸抬了起来。
    她第一次想躲开满堂明亮的灯火,也想躲开自己慢慢往面颊上涌的热血。
    “陛下”
    嘴唇张合,碰到嘴角的手。
    “不好听,重新叫。”
    “阿弟”
    温柔呼吸靠近,咬噬之感传唇际。
    “好了些,你再想想。”
    朱晏亭胸口缓缓起伏,呼吸忽深忽浅。
    她努力思索着,忽福至心灵般,张僵讷之口“郎君。”
    话音未落,齐凌笑着臂弯一荡,已肘穿过她膝弯,一举抱了起来。
    犀角筷落在地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菜肴未撤,杯盘尤置,而宫室内已空无一人。
    唯一排鸾足灯亮着,金绡轻扬。
    空荡荡宫室中,只有一个人的足音。
    齐凌抱着她,悠缓似闲庭信步,穿庭过室,步入内殿,再转过金屏。
    关眺神情焦急赶到椒房殿时,宫门紧闭,连鸾刀都侍立在外。
    “关姐姐什么事”关眺久居未央宫,是朱晏亭重要的眼线之一,看她焦急得快跑掉了鬓间的玉钿,鸾刀心生不妙之感。
    然而皇帝现在正在椒房殿,会有甚么祸事令关眺惊慌至此
    关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鸾刀余光打量了也随侍在外的皇帝内侍,寻个托词将她引至隐蔽处。
    关眺指着长信宫的方向,声音微颤“这事太蹊跷,长信宫有动静,本来我是不知道的,是我一个长信宫里的老姐姐,今日一同办差时说漏了嘴,说太后清扫了长信宫的兰泽殿,不知给哪家贵女住的,今日人都已经进去了,都刻意瞒着殿下,置办一应都从太后私账走。”
    鸾刀随她话语,脸色逐渐松泛下来,安慰她。
    “我当什么,太后没少往六宫安插妃嫔,最大的那个,前几日不是还封了美人。”鸾刀朝兰林殿郑韶的方向一指“除了咱们殿下,你见陛下能青眼哪个了”
    语气不乏满意骄矜之意。
    关眺被她一说,苍白之脸也逐渐回复了一些血色。“可”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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