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月被牛老太医拽进来以后, 才发现太医们忙得井然有序, 处理伤口的处理伤口, 磨药的磨药, 压根用不上她。
    时月“那您叫我进来干嘛”
    牛老太医一吹胡子“你还想在外面跟她吵架不成”
    其中一个太医让开身子, 时月这才看到慕容野居然醒着。
    他趴在床上,太医正在处理他背上的伤,歪着头, 深邃的双眼盯着时月,看不清情绪。
    “殿下您忍着点,刺破燎泡可能会有点疼。”太医按着他的肩, 轻声道。
    慕容野闷声不吭,脸上全是烟熏出来的碳黑, 然后被他的汗打湿, 整个人像刚从煤里爬上来似的。
    “等等。”时月上前, 太医捏着针,正要刺开他的伤。
    “刺开水泡是什么疗法, 不刺不行吗”卫生条件这么差,也真不怕细菌感染。
    “这”要扎针的太医看向牛老太医“不刺破,药进不去。”
    “那起码要把伤口洗干净吧,这些细脏东西会要了他命的。”
    时月阻拦道, 看了眼慕容野虚弱的脸色“有迷药吗, 把你们殿下药倒吧。”
    牛老太医“”
    “李时月。”慕容野眼含凌厉“你敢”
    “这么大一片伤, 你不疼啊”时月挽起袖子, 用手帕拧水给他擦脸“少给你喂一点, 听话。”
    慕容野的嘴唇疼得苍白,微微颤抖“不必,直接来”
    他背上有一道长长的烧伤,估计是被燃烧的木头砸到的,周围则像衣裳着火后燎出的水泡。
    血痂和黄水黏连在一起,狰狞又可怖。
    “你忍得住”时月问,叫银杏去取一些精盐过来。
    他重新合上眼,浑身肌肉微微一紧,像是做好了准备。
    精盐无比珍贵,普通贵族吃的都是盐卤,贫民百姓只有咸土可食,也就时月吃不惯盐卤那股苦味,自己提纯了一些。
    它被收藏在一只小小的陶罐里,晶体雪白雪白的。
    “打些凉白开来。”时月说着,取出她专门做来搞配比的陶碗和小勺子,用滚烫开水消毒了一遍。
    烧伤不能用酒消毒,因为刺激性太强,时月准备配一些生理盐水给慕容野洗伤口。
    盐和水的比例大约是一比一百一十,搅好后时月将它端给太医“拿这个给他洗伤口,不疼的。”
    牛老太医拂开旁人,亲自上手“这是什么”
    “这叫生理盐水。”时月解释道,用手帕盖住了慕容野的脸“别看,睡一会。”
    牛老太医摸出一把小银刀,给时月打眼色有一部分伤口烧得太厉害,要把粘连在一起的血痂切除掉。
    时月点头,边用绢子擦洗伤口,牛老太医跟在后面手起刀落。
    “”慕容野倒吸一口凉气,握紧了双拳,背上肌肉绷紧,像蓄势待发的豹子。
    时月嘀咕说“早说了喂迷药吧。”
    他一疼,背上的肌肉便无意识收紧,令伤口更难处理,时月只好呼噜呼噜没伤的地方“不疼,放松。”
    “何谓生理盐水”牛老太医边下刀子,边跟时月闲话。
    时月配合他闲聊“老太医尝过眼泪吗,就和它差不多咸。”
    “是与我们的眼泪、汗水之类的体液,咸度最接近的一种盐水,用来洗伤口,不会刺激。”
    时月原想解释「消毒」的概念,但解释这个必须配套「细菌」和「细胞」的知识,相当于重新给他们建立一整套认知系统,短时间内哪能解释得清楚
    慕容野又疼得发起抖来,牛老太医和李时月的闲聊能帮他放松精神,别总关注背上的伤口。
    可是疼痛是实打实的,刀也确确实实割在他身上,忍得牙关直打颤。
    时月往他身边一坐,一手摸着他的脸“别怕。”
    慕容野抬起像狼一样凶恶的眼“闭嘴”
    牛老太医看他疼得太厉害,都想收手下次再来,时月不让他停手“您再等伤口要愈合了,快,一次弄完。”
    他背上的伤八成是燎泡,这个只要保证别二次感染就好了。
    另外两成才是需要清创的,牛老太医一咬牙,继续处理这些伤口。
    等两人折腾完,时月才发现慕容野疼昏过去了。
    “早喝药不就得了,这倔劲儿。”她摇摇头,把用剩下的盐水用来给他擦洗别的伤口。
    再洒上有助伤口愈合的药粉,包扎一下,他这伤就算处理好了。
    时月扶着腰走出去,赤金他们一下围了上来“殿下怎么样”
    他脸上也满是血污,时月看了一眼“进去让太医给你上药,殿下他没事。”
    赤金松了口气,贴着门进去了,齐松烟频频张望,她也想进去。
    时月故意挡住她视线“你还留在这做什么不用回去伺候你姑姑”
    齐松烟一愣,想留下来又着实没理由,又羞又愤,跺着脚跑了。
    腰太疼了,时月边揉边往寝宫走“白银,你跟我来。”
    “是。”白银跟上去。
    寝宫里,银杏打来干净的水,挽起时月的袖子为她洗手,又用凉凉的帕子擦了脸,时月顿时精神了不少。
    她在摇椅上坐下,舒服地往后一躺“坐。”
    银杏给白银拖来小杌子,又端给他一碗水“喏,喝吧。”
    白银又高又大,蹲在小小的杌子上,像什么憨态可掬的大型犬类。
    时月轻轻摇着扇子“今儿,是怎么回事啊”
    好端端的,又是着火又是受伤的,可真热闹。
    银杏剥了一只橘子,放在时月手边,轻声“新上来的,酸甜正好,您尝尝。”
    时月拈了一瓣,朝白银斜去一眼“说啊。”
    白银硬着头皮“今早烟姑娘想请殿下去扬雪院,被殿下拒绝了。”
    “没想到,扬雪院就走了水。”
    时月把橘子塞进嘴里“白银,我听你这话,怎么像怀疑这把火是齐雪放的,只为逼着殿下过去似的。”
    白银说“您聪慧,基本就是这样。”
    时月吃橘子的动作一顿,既觉得荒唐,又觉得好笑“她疯了”
    “那齐雪呢,如愿死了吗”
    “夫人受了惊吓,别的倒是没事。”白银道。
    时月吃着酸酸甜甜的橘子,啧啧摇头。
    慕容野是摊上了个什么极品亲妈,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
    银杏乖乖地给她摇扇子,清风徐徐,时月有些犯困了“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守着吧。”
    “是,属下告退。”白银放下碗,起身出去了。
    他刚出去不久,青奴“噔噔噔”从门外跑进来,摇醒了时月“姑娘”
    时月掀开眼皮“小丫头,你又上哪听闲篇儿去了”
    青奴贴在时月身边,眉飞色舞“哪有,奴婢就是听说了点往事”
    “说来听听。”时月合上眼,准备当睡前故事听。
    “今日这火,烧得可蹊跷了呢。”
    青奴神神秘秘说∶“您知道是谁放的吗”
    “齐雪”时月含笑。
    “啊您怎么知道”青奴的脸一下就垮了∶“奴婢还以为您会很惊讶呢。”
    “就一疯子,我惊讶什么。”时月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实际上她刚从白银那知道。。
    “但您一定不知,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放火烧自己了”
    时月转过去∶“哦”
    “听说十几年前,宫里也着过一次火,就是她亲手点的,当时拉着太子殿下,要一起去死呢。”
    “今儿扬雪院着火,有不少宫人听到殿下说要拉着雪夫人一起死。”
    “雪夫人被救出来后,都吓坏了不停地骂骂咧咧。”青奴小嘴叭叭的,把打听到的东西全说了。
    时月听得都精神起来了,回想起慕容野惨兮兮的样子,一时不知道该可怜他还是什么。
    小时候摊上这么一个妈,任谁也会有心理阴影吧。
    也难怪他性子长成这样了。
    青奴说“要奴婢说啊,她就是那种敢说不敢做的人,就会用死来逼别人就范”
    时月点头同意。
    主仆三人正闲话,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像是有人强闯了太子宫。
    不一会儿,跑进来一个宫女“二姑娘,您快去看看吧烟姑娘和雪夫人来了,奴婢们拦都拦不住”
    哟呵,舞到她眼前来了
    时月晃了晃摇椅,悠哉悠哉“我跟她们熟吗不见。”
    “可是奴婢们拦不住”宫女为难。
    “拦不住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两个人都拦不住”时月一挑眉,眼神忽然变锐利。
    通禀的宫女还想说服她“可是”
    时月笑“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无非是觉得齐雪是殿下的生母,你们得罪不起。”
    “干脆让姑娘我亲自对付她无论好坏都与你们无干,是不是”
    时月笑着,忽然变了脸色“那我养你们有什么用都去永巷当浣衣婢算了”
    “姑娘饶命”宫女立马跪了下去“不是这样的,奴婢们万万不敢这么想”
    “齐雪是什么东西齐松烟又是什么东西”时月训道“君上后宫里有这号人”
    从当年自请上山后,悼公的妻妾就没齐雪这号人了,后来他登基,皇家玉碟上当然也没齐雪的名字。
    这些年众人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才默许了雪夫人的存在。
    “没没有。”宫女抖如筛糠。
    时月扬眉道“既然没有,不赶出去是想留她们吃饭呐”
    “是,是奴婢这就去”通禀宫女连滚带爬跑了。
    青奴和银杏张大了嘴“哇。”
    “姑娘好厉害啊”青奴满脸崇拜,银杏用力点头。
    以前在李家,丫头们自有林氏调教好了送到时月眼前,她对身边人一直挺宽容的,对起居要求也不太高,加上强龙不压地头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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