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嘈切切的雨下到将歇,傅言蜷在被窝里,依旧如置蒸笼。

    通身的火烧进心房里,再由心室泵回来。恶性循环,她始终热且羞臊。

    半小时后,沈读良的短信造访。

    两件要事一、我已到家;二、撤回微信拉黑。

    她笑出声,扪紧被子滚了两遭,再回复他到家就行,早睡好梦。

    故意对第二条的视若无睹,令她可以想见,屏幕后的那张脸该有多黑。

    “估计您不晓得,印度墨的结局非常意难平。”

    白屋寒门的刘印子和乌衣子弟陈裕进注定各走天涯。

    结尾是什么呢,印子在教堂外目睹裕进与他人盟订齐眉。她继续如同棋盘走卒,在凉薄的名利场上追求铅华富贵。

    将才沈读良朗读的那段,傅言曾经一字不缺地读给奶奶听,末了阖书慨叹,“然后他还是和别人在一起了。”

    奶奶回,“那你要他怎么办呢”

    那你要他怎么办呢

    的确,现实世界的贫贱与低微,总是比烈火烹油来得一针见血。

    喝醉的人“不是所有bad endg都算意难平。”

    “我想要圆满的事情破碎了,在我心里都算意难平。”

    字没打全,那头人霸道的一个电话过来,“请你立刻睡觉好吗夜里天马行空太多,白天会报应在黑眼圈”

    傅言本能一瞥柜上的眼霜,心头一跌,怯怯应了声“好”。

    “不养好身体的人,不配谈工作。”某人的金科玉律,杜比音效在她脑内混响。

    隔日中午傅言刚到派出所门口,易叙就来电知会她,傅净没事了,自始至终都是一场乌龙。

    当然,因为是陌生号码,她实心眼地问候人家,“您好,如果是工作问题”

    易某人打断,“真是侄随叔、甥学舅啊,接电话的口气都是一个模子,惯会挤兑人的。”

    “”

    误会澄清,傅言受挫的口吻同他道谢。

    易叙觉得这姑娘热络不起来,分人下菜碟那种,只有在沈读良跟前才会鲜活。他说谢就不必了,小女最近开始学小提琴,有空她可以赏个脸赐教。

    抬举得傅言羞愧难当,但还是爽利答应。

    昨晚,某人打量完她卧房的家私,挨附她耳尖促狭,“有个小囡囡跟我说,你这样的都应该住在城堡里。”

    她困在他热息的囹圄中,颤声问是谁。

    “易叙的小女儿。你该问我完整的原话是什么。”下一秒,他先行抢答,“住城堡的都是小精灵。”

    傅言应答易叙的那声“ok”,大抵是由于两位“小精灵”接上了频道。

    签署手续停当,她将傅净接到出租车上,后者仍在别扭状态。

    其实我们都晓得,越亲近越爱闹意见,反是漠不相干的人能太平无事。

    傅言一面电话细听刘菡的差遣,一面侧首低声朝她,“送你去医院,给奶奶好好道个歉。”

    傅净当即火光了,车还在高架上,就狂癫似的拿手拽门。

    “我不去”

    “你有毛病嘛”傅言撂掉电话,一把扽住她胳膊回拉,“我告诉你,这遭要不是我朋友帮忙,你估计清明节都得蹲看守所。别跟我说什么不需要我们管,你厌恶我、恨我,没关系随便你。但奶奶那头你必须去,哪怕打个照面也行。你越是鬼鬼祟祟我越要怀疑有事,晓得伐”

    博弈间,傅净身上繁琐的金属剐破了她手腕,划出一道极窄的血痕。

    后者本能捺住它止疼;

    前者也有些愣,先回驳“警察都不怀疑的事你凭什么怀疑我”,再咕啜,“我这铆钉不脏的,你不用打破伤风。”

    最近挂彩过频,傅言甚至想烧香拜佛求转运。其实伤口绽得挺深,痛得她眼眶反射性一酸。

    怎样的酸法同她儿时带傅净在巷口买的酸梅汤无差。

    傅言倒吸口气,探手去包里拿纸巾揩血。没成想,她闻得傅净古怪的一句,“不可能伤到真皮层罢”

    “你生物不是不好嘛”

    二人目光隔空相遇,其后傅净再没接话。

    沈读安是十二点半来的ag。

    正值午歇时间,员工散的散、格间空的空,唯有会议室里沈读良一伙仍在奔忙。特殊节刻总有开不完的会,与会人员很快分为两个帮派。

    一派激进,主张不择手段与辰东batte到底;一派维稳,反映讯科给的预期数据有猫腻,争不争还有待商议。

    沈读良乏得很,笔杆子架在耳际,手执一杯咖啡坐山观虎斗。

    两派相争到后来,领头的都掀掉椅子站起身对骂,唾沫得会议桌像回南天泛潮。

    坐在下首的翟斯佑,给jg状态的沈总配音,“打起来啊打起来。”

    分明无声,却仿佛给某人窃听到,旋即侧首睨他一眼。

    那凉薄森然的目光,很有种“你工资没了”的味道。

    这场荒腔走板的嘴架,到最终奄息也没个确定结果。

    沈读良双腿一撂出了会议室,在门口由沈读安逮个正着。后者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嘴脸,一面阿谀一面紧跟,“老大好啊,吃了吗没吃我请您下馆子去。还是说您要等vivian一起共进午餐”

    单手抄兜的人在廊道中央冷不丁地抹身,凉眼发话,“你有屁直放行吗”

    明眼人都清楚,这个裉节儿哪还能提vivian,作死吗不是。沈读良最讨厌背后放冷枪了,匡薇安一通骚操作倒好,把他的雷点全踩了。分手时的体面全然坍塌。

    沈读良不好相与的形容,骇得沈读安没胆再造次。

    万事求人难。茶馆装修格局改了定、定了改,终究设计师没辙了,指出二楼的一面非承重墙必须得拆。可当初租赁契约上白纸黑字,甲方不允许任何形式的翻建改建。沈读安就此找过翟好几次了,想绕过老大直截和傅言约谈,都被翟挡了回去。

    万般无奈,这才出此下策。

    “你自个儿跟老太太谈不行吗”

    “顶不住顶不住,那老太太实在梗得很。”

    二人前后脚往电梯去,半道沈读安一瞥玻璃门后的格子间,讲了句题外话,“过几天我来报道,甭给我安排这样的办公室啊。挤不挤呐,一群人跟苍蝇似的窝在一起,拉个屎撒个尿都要弄得天下皆知。”

    闻言沈读良冷笑出声,“你跟我说不作数,在哪办公归行政部管。拉屎撒尿天下皆知,你怕臊,那为什么每回烂摊子都要我给你揩屁股”

    沈读安捻捻鼻头,他也不好直说,先头抵死想越级联系傅言就是存了私心的。打上回匆匆照面后,他一直觉得这姑娘好灵,想勾搭的念头在心里害了疮,一日痒似一日。

    甚而想住进老太太经营的民宿,岂料它尤为抢手,一连数日都是满房。

    “这样罢,您直接把她孙女的号码给我。”迈进电梯的沈读安说。

    “你要她号码作甚”某人微微蹙眉,揿住开门键回首,“她又没什么话语权,墙给不给拆全凭老太太松口。”

    到底机灵人,沈读良瞧着老三一脸贼相,当即拿手扣住门框,只一句打发,“你出去。”

    “什么”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孵什么药,为什么让你出去,你心里明白。按规矩她要喊你一声三叔,你但凡是个人,就不该存那点坏心。”

    可巧,要去食堂的翟斯佑进了轿厢。

    闻声他浮浮眉,无痕朝老板掠了一眼。啧,什么叫严以待人,宽以律己,活生生的例子呀。

    沈读安皮厚,更以为老大假把式训诫自己,于是话赶话把人赖到地下车库。

    “今儿我就敞亮说了,咱妈也在同我逼婚。我好容易遇到一个合眼缘的姑娘,人看着基因不错,也不大有城府。正好清明节回北京,事成我能向她交差的呀。您知道什么人适合结婚嘛就她这样的,弭从得很,要钱我就拿钱买她笑。不过我估摸着也不会要钱”

    话未完,他开了一半的车门由沈读良狠狠抵回去。

    即刻低头看,门把上的手青筋微暴状。

    “想死罢你”言毕,沈读良径直锁车去,索性选择步行。

    “不是,犯得着这样动怒吗我说个笑不打紧的罢。”沈读安云山雾里地,赶了几步着实徒劳,于是驻足目视某人扬长离去。

    那厢老太太给接回家,王妈周到地在门口置了个火盆,搀她跨过去,当是除邪祛病。

    又在正门上框捆了几束艾叶,老太太进门之前,王妈将艾叶点着,绕她周遭熏了三匝,才算功德圆满。

    傅净不由地笑,“封建迷信,陈规陋习。”

    听得傅言着实想揍她。

    打从把这厮带到奶奶跟前谢罪,她嘴里就没一句中听的话。老太太慈悲为怀,矮下面子先一步服软,问她这几日宿在哪里。她白眼一抬,“大街、桥洞、24小时肯德基,就睡这些地方。”

    老实讲,傅净开口前,傅言通身寒毛卓竖,生怕她背诺先头在门口的约法三章。跑场子、蹲局子、涉嫌染毒一概不能提,提了就是一个字“死”。

    “死”谁

    必然是老太太。

    傅言觉得十分不安,由人提刀在背上刻下骂名般的不安。

    同类型的事件相互类比,能够产生一致的化学反应。

    比方说,傅鹤汀出轨时是否有过这样的灵魂受刑;再比方,她在欲念唆使下对沈读良的那句“偷偷地”。都见不得光,她忽而感到自己是五十步笑百步。

    病房里,老太太疑心有他故的研判目光去到傅净身上,傅言也本能避讳。

    欲望是凡人生来的天赋,大可以诚实面对它们。

    然而她突然被偷走了这份权利。

    行窃者,是那份前途多舛的感情。

    祖孙三人难得和谐共处,零散坐进沙发,茶几上搁了三碗冰糖绿豆汤。

    老太太已无抱恙之色,拿汤匙翻搅满盅的绿意间,偏头问王妈,“今年清明我们要去趟乡下的,可以烧纸。你晚上去买点冥钞票罢。”

    “那元宝呢”

    “元宝买纸就好了呀,我们可以自己叠的,”老太太朝向傅言,“对伐囡囡你小时候最欢喜叠元宝了。”

    傅言打碗口冲她翣翣眼,“傅净叠得比我好。”

    这倒是真的。论起手艺活,她样样敌不过傅净。

    但眼下,此话俨然是缓和气氛的调剂。

    老太太领会后,把话锋转向傅净。

    没成想后者手机短促一响,本尊觑见屏幕上的内容,当即起身,面色与眼神都回寒倒冷。

    “搞什么一惊一乍的呀”

    应答老太太这句问的,是门外俄顷被揿响的铃。

    前度重逢,逃不过脸红。

    要么是余情未了,要么是怎地又看见你。

    显然,当下的傅言与吴尚知属于后者,且有过之无不及。

    他是来给傅净送落在他家的东西的。三两句客套寒暄,听者都清楚了,妹妹还是跟前姐夫有蹊跷。

    数月未见,吴尚知变化不大,仍然眉清目朗,时不时溜出几句苏州官话。

    一身正装行头,外套从来不扣,方便脱换白大褂。既往傅言迷恋过他身上的书卷气、杏林风骨,分手了,统统当是喂了狗。

    老太怨分明,犹记他曾经劈腿囡囡的龌龊事,所以今朝也就斜眼朝他了,“要死了要死了,哪来的瘪三诶,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哦。求求你退到门外去好伐我老太婆大病将将才好,真真不想再看到医生了,太倒灶了。”

    面子上的滑铁卢,不妨碍吴尚知与傅净的眉眼交流。

    傅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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